屋顶上黑蓬蓬的,映衬着老旧的木椽也泛白许多,幽暗的屋角墙边堆放着箩筐扁担绳索,露出一些草药枝叶。
伯谦顺了光亮转头看,能清楚地看见打开的窗框投下的阴影,阳光映衬着小屋的明暗,隐约可见纤细的尘土上下飘荡,屋外听见几个人在说话,隔着墙,说话声听的不太真切,但是也渐渐急切起来。
伯谦揉着宿醉昏沉的脑袋,自己的外衣整整齐齐放在枕边,手臂和胸口的布条也换成了干净的绷带,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肯定是自己昨天醉了以后被重新换的,不由的有些羞愧起来,伤口处略按压才能感到些许疼痛,看来没几天就能复原,穿好衣物,拉开那扇吱嘎的木门,院中人声似乎一下安静下来,只有一只母鸡在院落里的鸡舍里咕咕咕,远处小巷里几个孩童的嬉闹声。
他走进堂屋时,屋里的那个木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一个大大的木碗里是冒尖的蒸馍,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搭配了腌萝卜、酱好的豆腐干、野菜团子在几个小些碗碟中装得满满盈盈,中间一个陶土盆里盛着大半盆豆豉菜汤。
堂屋门口四个人,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似乎正在和他们说着什么,一只黄皮寡瘦的小狗站在她脚边,仰着头摇着尾巴等着,几个人看着伯谦出来似乎都有顾忌,停口不谈。
隔一会,那个小丫头说道:“老柳叔,这个要不等父亲回来吧,你们不行就先回去,我家客人...”
那几个陌生面孔,向伯谦行个礼,笨嘴拙舌地说了一堆话,多是一些乡音俚语,伯谦也听的不太清楚,只好将眼睛望向那个小丫头,让她来替自己翻译一下,可那小姑娘看了伯谦一眼,忽然脸就红了,问三遍才期期艾艾的答几个字,声音还小得就象蚊子哼哼,伯谦也是徒呼奈何,只好望着着几个人呆笑。
来的三人中有个年轻点的,瞧出来伯谦的尴尬,拉住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柳老头,指着堂屋说了几句话,就拖着不甘心的老柳头出了门,伯谦也只听懂了“大月儿”“冷了”几个字,
这个叫大月儿的小丫头看人走了,就低着头小声让伯谦去坐下吃饭,伯谦昨日酒喝的多了,本就有些饥肠辘辘,坐到桌边就一气吃了两个杂面馍,才又就着一个野菜团子慢慢喝起菜汤。
问大月儿张百果去哪里了,她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堆话,好半天才搞明白老两口一早就赶去十里外的镇子上,要把那几张野狼皮勘验了换钱,伯谦见交流的实在费劲,也只好闭口不言语,吃完饭这小丫头快手快脚的收拾,不让伯谦插半点手。
所幸尴尬的气氛没有延续很久,一个半边脸都肿起来的老汉痛苦不堪的来看病,哎呦哎呦的乱动让扶住他的小孩也跟着摇摇晃晃,大月儿急忙去扶住,对这老汉急切说出一串的乡村土话,伯谦在边上细细分辨,隐约也明白了是些叮嘱埋怨的话。
就见她把三根长针在蜡烛上烧过,刺在这老汉肿胀的脸部穴位上,立时止住疼痛,接着用个手掌长的柳枝沾了粗盐,清理那老汉的口腔牙齿,又用针刺破牙龈放血上药,漱完口,那老汉直起腰来时就是一脸的傻笑,那个八九岁的小孩恭恭敬敬的放下三枚铜钱,说道:“爷爷就是不听话,让他每日用盐洗牙总是不听....”
大月儿也放慢语速说道:“老人家是不舍得用盐,你回家让白叔说他,每回都严重了才来,花钱不说,最后牙全烂了才遭罪呢......”
送走这老小,大月儿期期艾艾的对伯谦说:“刘....大哥,你的朋友七天内不能轻动,早晨给他滴了参粥汁水吊命,现在只有待....待骨髓长上.....才..成”
伯谦随她进里屋看白玉詹,用内息轻探,缓缓辅助他自身内息疏通他全身伤患经络,感到他生机一分一分的旺充,心中也知道急不得,又喂了些清水,松手退出屋子。
看外间又来了患头风的妇人,大月儿诊脉后,照例用长针止疼,这次却说:“辛婶婶,你若有暇还是回家住一段时日,再用甘菊花、蔓刻子、昊白芷、通草籽、芍藴草各八分加黑豆做个枕头,要是有羚羊角细碎了掺进去最好”
那辛婶嘴角垂下,摆摆手说道:“家里三个崽,还要侍候一家老小的,回什么娘家.....”
掏摸出三枚铜钱放在桌上,慢慢出门而去。
伯谦心道:“出嫁从夫,为什么让人回娘家?”,不免好奇,问大月儿道:“用药枕治头风到听过,但是回娘家住是什么道理?”
大月儿红着脸看他一眼,小声说道:“辛叔强势,婶婶心有忧患久不能宣......荣为滞涩,石势结积不散,虽用药石.....不可根治....”
伯谦“哦”的一声,刚才就看那辛婶面带苦像,想来是在夫家受气劳累所至,心道:“人若久郁原来也能得病啊,这个小姑娘看来医术了得。”
一会又来个脾胃疼痛的,大月儿就抓了白术、茯苓、砂仁、甘草、桔梗,用扁豆莲蓉各二三钱,滚汤煎服,不一时吐出白粘,解了痛楚。
下午张百果回来的时候,伯谦正坐在堂屋檐下的条凳上,大月儿忙前忙后的医治患伤,虽多是些腹痛风邪的小病,一上午的时间也让他接触到从来没有见过的另一个世界,心中不免多了些感悟。
看到他们进来,忙上前行礼,张百果从挎在肩膀上的褡裢里拎出七八贯钱,说道:“那兰家皮货真正无奸不商,就说皮子有破损,生生被扣去了十八文钱,这里只有七贯零三十七文,全在这里了。”双手捧着递给伯谦。
伯谦一愣,急忙推回去道:“张老叔,不行不行,昨日打狼的时候那么多人呢,怎么能都给我?再说我那朋友还要在这治伤,不也要花费么?....”
张百果推搡一阵,见伯谦拉下脸死活不要,只好让张老婶把钱收了。
说道:“你这小郎君,昨日若没有你在,我等几个早被那些畜生撕碎了,他们几个昨日也分了肉吃,还好意思拿钱?......也罢,我且收着,贵朋友七日后能稍移动了,再换些好药来....”
让大月儿去庄子屠户那里割了二斤半的肥肉,一对猪肾,回来兑些葱白防风,和粳米做了猪肾粥,把肥肉切十字白水煮个七八分熟,这次开始厚汁麓料文武火,下曲末虾汁,兑些豆豉,只烤的汁水解薄,肉色浓郁,香味飘散引得不时有小娃娃垂涎欲滴地在院外探头探脑。
大月儿盛了碗肉汁,给每个小孩喝一口解馋,就听院子外一个声音大声道:“张老叔又做你的拿手菜了?香味刮得半个庄子都知道了.....”
却是高小山提了条大鲫鱼进来,对张百果说道:“老叔,今天我又要厚颜来尝尝你的咕噜肉了.....”
张百果和他熟悉,说道:“你这高小三还是这么瞎客气,每回都不空手,咋的,老叔还管不了你一顿饭?”
招呼高小山坐下,让大月儿去收拾做了个酸汤鱼,又端上几道莼菜、黄连头、野白荠、竹菇、干蘑,菜蔬果干整整齐齐,杂粮团子叠叠层层摞起老高。
高小山没和张百果谦让,自己拣了打横的陪座,拈了颗黄连头扔进嘴里嚼,咔嚓咔嚓的一点不生分,显然是常来的。
张百果道:“昨日凶险,你不在家好好歇歇,又忙些什么?”
高小山说道:“事情能有忙完的时候?你今天做完了,明天一准还有别的事,明天做好了,后天还得接着干,人这一辈子啊我算看清楚了,就是忙事.....”
张老婶抱了一坛酒过来,给三个人面前的空碗都斟满,自己和大月儿要去灶房吃,伯谦和高小山死死拦住,高小山说道:“老婶啊,你若这样我们如何坐的住?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哪有那么多讲究?”
伯谦也是连连劝说,最后张百果道:“行了,刘小郎君和我等都是过命的交情,一家人,坐下吧”让坐下一起吃饭。
高小山端起酒碗说道:“张老叔说的对,过命的交情可不都是一家人?小郎君,昨日你救了六条人命啊,我高小山打心底里感激你,你看看,不仅是张老叔和我的命,还有我家里的婆姨孩子,也有老婶和月儿的命,大恩不言谢......”
举起碗虚虚地比划一下,就仰着脖子咕咕嘟嘟直灌下去,伯谦忙把自己面前的酒碗端起来说道:“小山哥,你不要这样说,论起来还是你们先救的我,不然,我和屋里那位现在还躺在雪地里呢....,往前说来还的我先谢你和老叔呢”陪着他也一口喝个干净,张百果也端起酒碗陪喝了。
大月儿眼乖,抢着拎起酒坛分别满上,三个人又是一饮而尽,放下碗都是哈哈大笑,张百果举筷相邀说道:“前有因后有果,一饮一啄都是老天注定的,且吃些菜压压酒.....老夫的这个咕噜肉可是一绝.....”
伯谦连喝两碗,脑袋里已是有些晕晕沉沉的,依言夹了一筷,确实嫩滑浓香,就着杂粮菜团更是吃的香甜,男人们心情一开,气氛顿时热烈起来,笑笑谈谈里不觉已酒过三旬,伯谦也知道了张百果老来得子,就大月儿一个女娃,今后嫁人了多半要把医术带走,但这老儿却不是重男轻女之辈,虽说日子清贫,对她却是疼爱有加。
看张百果一家围坐一起其乐融融的,不免想起父母过往,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高小山眼乖,看出伯谦情绪,说道:“小郎君,昨日的事说来也确实蹊跷.......”
看伯谦目光果然转过来,继续说道:“我们这山啊叫雷公山,虽说山高林密的,但是方圆百里都是人惯常走的,就是有野兽也都往林子深处去了,多少年了不曾见过大的野兽出没,这次我等若是遇见几头野狼也就罢了,但是昨日袭击我们的狼群却是进退有据,明明白白就是在打埋伏,跟人一般,你说是不是蹊跷?”
张百果端起酒碗和两人碰了一杯,浅喝一口说道:“老夫活了也有五十多年了,从没见过像昨天那般会打仗的野兽,现在想想也是后怕....只是那“九龙丹”....和镇上药房却是签了死契的,失信于人如何能行?要不,过几日再上去一趟?....”
高小山说道:“老叔,赔些银子总好过人有伤损,人命关天马虎不得,再说昨日回来我听昶老爷说王上又要抽兵去打仗,这回咱庄子也要选十个人去呢...现在这关口谁还有心思上山去?....这次还伤了人,只怕短时间更没人愿意去了...”
张百果道:“一天天的总打仗,这些做官的就不能让人消停消停?”
张老婶拉他一下,急急地问道:“怎?又要兴兵了?又要纳多少粮?”
高小山说道:“昶老爷到没说,怎么也得按上次那般吧......”
张老婶急了:“上次那九斗交了,家里几个月都缓不过,现在不能又要吧?”
张百果重重一放酒碗:“女人家家的慌什么?都捕风捉影的事,到时再说....”
伯谦在边看到就说:“张老叔,不是才打狼皮换了钱么?用钱折粮行不行?”
高小山眼睛一亮,随即一暗,说道:“现在庄子上每家余粮都不多了,张老叔家还行,别家哪有这许多钱......”
张百果道:“那换来的钱是小郎君的,我们如何能用?.....”心中一时也没主意。
伯谦道:“张老叔,那钱本就不该我拿的,再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些许钱财算的什么?......”
张百果道:“不行不行,这个事若不救你,我等也没命,不可混为一谈...”执意不同意,气氛一时僵住。
高小山在边沉默半响道:“老叔,只怕这几日真的要上山去一趟.......”
看别人都是一脸疑问的望着他,说道:“现在各家都没多少粮食,更没什么钱,但是兴兵的事情,看昶老爷说的是真真的,到时候县里的兵过来征粮,每家不得趴层皮?各家没有办法,说不得就的进山猎些山货换钱折粮.....到那时候近处只怕连个野兔都套不上....”
想到前几天上山的凶险,张百果一家听了这话都默不作声,高小山看大家一下沉默下来,也知道自己说的沉重了,就说道:“嗨,我这也是自己瞎琢磨的,到让婶子受惊了,先不谈这个,我回来啊倒是听说了一件趣事.....”
张百果也有意岔开话题,端起酒碗张罗两人又喝了一口,问道:“我和你婶今早出的门,发生什么事了?”
高小山笑道:“是老柳家的树根,今早去山上背些柴草,过了石嘴坡远远看到东面山头站一个人,他本来没在意,只道庄上谁家在套兔子,不想一抹眼的功夫,就看一阵风起,那人化阵金光一下不见了,当时把树根吓的一跌,心想莫不是遇见神仙了?.....”
看桌子上人都听他讲故事,笑笑,端起酒碗碰一下,夹了块鱼肉吃了,接着说道:“老叔,你也知道树根那孩子好奇心强,遇见这事那还能放过?当时就把柴扔了,快步赶到那个山头,果然看到了几个老大脚印,但是说来也奇怪,那个山顶上只有几个脚印的痕迹,除了他上山来蹚的道,在没有别人踩过的痕迹,就像是天上忽然落下的人踩了几个脚印,又飞走了一样....”
张百果道:“呦,不会真有神仙落下来,正好被他看到吧?”
高小山道:“树根也觉的奇怪,以为自己真遇见神仙了,这是仙缘啊,于是满山头找,往西边就找到了芦草滩,就看到滩中央没有像往年那般的冻住,顺着芦苇摸进去,竟然发现滩中央水里面隐隐透着红光,他看了只道是有什么宝贝,就想着神仙没遇见,捞个宝贝不也赚到了?
就忍着冻,光脚下去摸,不想走近了,用手刚去捞,那红光忽然跳起来几丈高,明明就是一条红色的长蛇,对着他就追咬,吓的树根连滚带爬的,光着脚跑了一里多地,身上滚的棉裤都湿了,跑回家裤子都冻成冰碴子,邦邦硬,给老柳叔吓的,还好人没事,就是老说迷糊话....什么红蛇青蛇追他的.....”
伯谦听的心中一动,就听大月儿说道:“哦,今天老柳叔一早就过来,说是刘大哥能打狼,非要刘大哥帮着上山找什么东西,不会就说这事吧....”
张百果道:“蛇?不对吧,什么蛇能冬天还待在水中?不全钻洞了?是不是什么邪物啊?.....这个老柳头,想来是看到了昨天山上有狼害人,不敢去自己去看,到来麻烦人...”
高小山道:“我也想多半不是什么蛇,不知道什么东西,现在传的满庄子都是,要不是树根有些打摆子熬了药在家发汗,天又快晚了,那些闲汉都想看看热闹呢,老柳叔晌午就要去看看到底什么东西......被柳婶骂了,说他是老不死的棒槌,现在山上有狼群,有个意外叫她娘俩咋活?但依着老柳叔的性子,估计..明天啊多半还来找小郎君结伴过去看看呢....”
张百果看到伯谦皱着眉不吭声,眼睛直勾勾盯着桌面,只道他不愿意,就宽慰道:“小郎君好好歇几天,明天我给你回了这老儿....”
伯谦“嗯?”一声,抬起头道:“小山哥,你说的那个有红蛇的地方在什么位置?”
高小山道:“不远,那天回庄时不是有条岔道么,顺那个岔道走出去三十来里,路尽头有个不高的山岗子,就是石嘴坡,上了石嘴坡往东边有个不高的小山,也就七八里路,山顶过去西面再往下就是芦草滩....小郎君,你要去啊?”
伯谦站起身道:“我现在要去看看,张老叔,我那个朋友就劳烦你费心照看.....”
对高小山说道:“九斗粮食折合铜钱也就三贯不到,你也不要忧愁,真到那时候先用那卖狼皮的钱支应着,这事你和张老叔商量就好...”
看高小山要推辞,伯谦急道:“小山哥,你不要推辞了,否则我如何在这里再待下去?”逼着两人都依了,就要出门。
张百果道:“小郎君,现在再过半个时辰天就黑透了,大黑夜的,明天结伴过去吧....”
伯谦道:“张老叔,这事万分紧急,却是一刻不能耽搁的,我的身手你也知道,无妨的,去去就回...”
几人都知道他绝非常人,看着劝解不住,张百果让大月儿去拿了件杂皮大氅,让伯谦披上。
伯谦心中焦急,出了庄门按高小山说的从那条岔道疾驰,也就顿饭功夫,路尽头早看见了一处不高的山头,山冈子上多少车辙踩出的小道痕迹,看来就是那个石嘴坡了,上去往东边看果然有个不高的小山,远远看去山顶空阔,稍下处银雪衰柳,清林斜枝,寒夜中处处透着都是凄冷。
伯谦不敢停留,把脸用大氅护住,顶着夜间越发凛冽寒风往上奔去,虽然雪可没膝,与他却无多少影响,此时天已大黑,但白雪中往山上一道足迹却是清清楚楚。
他顺着足迹奔去,翻过山头往西面就看到在草木萧瑟,好大一片绵延的白头芦花,在寒风中轻柔洁白的羽绒波浪般齐齐摇摆,根部被层层冰凌冻住苇畔,像大小不一的镜面,更显的冷意寒寒。
伯谦顺着那磕绊痕迹进去,不一里路,前面看到好大一片压倒的苇杆,猛然大风“呜”起,吹得四周白芦几乎倒地,他顶着风慢慢走近,看前方水底忽然扑出一道红光,昏暗中更显猛恶,伯谦感受到熟悉的狂暴能量,心中一喜,探手一抓,那红光如倦子归家一般围着他的手臂缠绕旋转,探手水中已摸到“紫金弓”冰晶般沉重的弓身。
伯谦心中大喜:“果然是掉在这里了”,抓起来拿到眼前,不由劲转全身,这晶莹的弓身顿时泛出淡淡的金光,那红光化身明亮色的羽箭出现在了弓弦之上,随着劲气不断注入,光箭越来越亮,周围空间气压不由被这弓巨大能量吸引塌陷,形成一个刺眼的银色光球,能量聚集一瞬间就到了顶点。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收劲,这欲要炸裂的狂暴能量缓缓退回弓身,感受到和此弓如臂所指的契合,不由哈哈大笑,反手把弓背在身上。
心满意足之下,举步往回走,心道:“有了此弓,再遇见凶险已可自保,只是这弓每次发射耗力巨大,我这伤还的将养些时日才能尽复旧观,唉,那混铁棒不知道又掉在哪里了.....应该也在这做山里,看来要好好找找了.......。”
心中思索,登上山顶,猛见天空上一个明月般的亮球弹丸般飞射盘旋,如明珠一般时而圆球时而闪现,在云层中忽隐忽现,正疑惑间,这颗灿烂的明珠一下急坠,几一瞬间就已停在前面十数里远的一处高高的山顶处,圆球缓缓移动,散发出的万道光芒如金蛇般在这明亮圆球周边旋转扭曲,闪烁夺目。
心中一惊:“飞遳?”,急忙蹲在一颗枯树后,这明亮圆球几乎贴着山顶慢慢在天空移动,好一会才转到那山后,似乎落进后面山谷去了。
伯谦又蹲一会,眼见山中唯有寒鸦夜鸣在无别的动静,当下小心站起,心中惊疑不定:“那日飞遳不是被射下了么,怎么这么快又能飞了?.....”
忽然想到:“不对,这个飞遳比射下来的那个要小多了,看来不是同一个....”
又想到:“长老法旨是让我追击那几个逃走的飞遳....唉.....我人弱力微....该如何是好?....怎么也的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急欲看看这飞遳又搞什么古怪,提劲飞奔,全力施为之下身形就如一道疾风划在崎岖山道上,雪上几不留痕,一炷香功夫已是奔到那高山脚下,快步走上那山顶四处查看。
猛然“呜”的风声厉啸,一枚铁弹直奔面目而来,此时伯谦左足正抬起迈步,猝不及防下右足已发力点地,身子一下侧退三尺,险之又险的避开。
就听得背后风声飒然,一杆长枪已急戳向背心“灵台穴”,当下回手一掌,“啪”的一响,顿时将来袭长枪“呜”的远远荡飞,持枪之人一个筋斗滚到地上,掌劲余力所及,只震得地下尘土飞扬,雪石激荡,后面围上的数十人都被这威势惊的顿在原地。
猛见黑影晃动,一人已到身畔,伯谦不由劲凝全身立肘外冲,先抢步撞打对方腰腹,危急之下全力施为,这一股巨力撞去,本拟将来敌一击崩倒,不想对方身子竟然极为滑溜,腰腹不知怎的两下扭转,竟将这必杀一击避过。
伯谦手往脖颈处一挡“啪”的将对方攻来一击隔开,正要施展进步穿心打的狠招,那人已移步闪开,身法颇是游刃有余。
伯谦看对方武功不弱,侧身防护,忽觉头顶有气劲凌厉般压制下来,却是一人凌空腾跃,一个杆棒样的古怪兵刃凌空砸来,虽离头顶尚远,但强风已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危急中疾跃闪避,眼见身周黑影潼潼,不知道多少强敌环侧,当下往东一晃引的人群一乱,忽然跃到南面夺路就跑。
他速度飞快,提劲急奔,身形晃动间已脱出圈子,奔下山顶,就在这时猛然身后不远处山谷中,一阵尖锐厉声卷的群山长鸣,巨响震动的脚下山体也猛然摇晃,山谷中成片的大树就像被一只巨手猛的挥断一样,巨大枝干在凄厉的尖鸣中,如同爆炸的碎片一般向四周飞射出去,巨大能量掀的岩石碎叶般乱飞,噼啪落下的杂乱中居然混掺着人的残肢。
伯谦一惊站住,回头就看那圆球般的飞遳闪烁着亮银般明芒,如急速射出的雷电,猛一下穿破谷中弥漫云雾,急速向空中上升,眨眼间已过山顶。
正不明所以“轰隆——!!”的一声,这飞遳急速飞升中就像撞在一道无形的墙上,似乎是谁在天上安了个盖子一样,一声巨响,凶猛的撞击让飞遳顶上“啪”的爆冲出了一股炽热的波浪,伴随这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风暴腾起在半空中,伴随着猩红色的火焰在飞遳内妖艳绽放,这飞遳身上仿佛爆裂出朵朵妖娆艳丽的鲜花一般,一下失控,摇摆翻滚在山体间激烈碰撞。
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成片的山壁接连不断地坍塌,飞遳急速撞落的碎片如同流星雨般纷纷坠落,毫不留情地砸向了火光中隐现的人群。
殷红的血色四处飞溅,染到了四分五裂的山顶岩壁上,群山在这爆裂中似乎都在摇摇欲坠,火光仿佛冲破天幕,映照着夜空一片暗红。
伯谦虽离开的稍远,还是被凌厉飞来的碎石砂砾扑了一头脸,才发现全身犀甲不知不觉间早已遍布全身防护,那飞遳翻滚在山间划出一道几里长的火海,他惊的呆了,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各类残片断岩碎裂出一片无法形容的惨状。
他呆呆看着,早已忘记了逃跑,遥见山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小心的围上那飞挫残骸,才定下神,顿时想到:“这些人居然是在这里埋伏飞遳么?我刚才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那个飞遳已经跃到半空,是被什么东西撞下来了的?.......”
他自己本对这些袭击的人摸不清底细,现在已知道这些人却是同道中人,不由放下防备,急忙返回要找人询问,往回走的几步突觉身周气流有异状,一惊之下,立即着地滚开,只觉一条杆棒从脸上横掠而过,相距不逾半尺,去势奇急,却是绝无劲风,这一下袭击事先竟无半点朕兆。
他这一下,瞬间滚出丈余,那杆棒如影随形疾刺而至,就如一个尖锐的兵刃向胸口点到,去势凌厉,却是绝无劲风,如鬼似魅。
伯谦此刻身当其冲,万难闪开,更是心惊,迫的左手一翻,气劲凝于手臂斜挡当胸点来的那条乌黑杆棒,臂甲和杆棒相触,顿时爆出一团火星,正想往旁推去,突觉那条杆棒一抖,一股排山倒海的内劲向胸口撞到,这要被打实,只怕当场便得肋骨断折,五脏俱碎。
便在这电光石火般间,伯谦身体不由劲气鼓荡一提一送,身随劲起,嗖的一声,身子直冲上天,猛觉头顶一股掌风压将下来,不知谁发掌袭击。
伯谦仓促蓄势回掌相迎,砰的一声响,两股巨力相交,顿时被震回地下,手臂隐隐酸麻,只觉对方掌力沉雄坚实,生平敌手之中也只赫连擒虎有此功力。
地下那使杆棒之人,趁他落地不稳,乌油杆棒向上疾刺,或击中宫,或斜四肢,招招势若暴风骤雨,伯谦此时手无器械,只能气劲外送就如听风辨器,或退或进,每每间不容发躲过,便如身上长满了眼睛一般,那人疾攻数十招,不论多么精妙招式总是被他一一躲开,不由喝采道:“小贼!恁的了得!”
伯谦见刚才和自己比拼掌力之人负手立在一边,显然是自持身份没有一起夹击,心道:“我和你打个什么劲?”叫道:“且慢动手,我.......”
忽觉凉风袭体,微微刺痛,杆棒已要触体,当下足尖使劲,拔身急起才险险躲过,这时却再不敢分神说话,眼见对方招数连绵不绝,左右空间已渐被封死,就如被困在蛛网中一般步履维艰,再不数招必被其所伤。
情急拼命,双掌分击发力推出,这一下使上了全力,虽然只有全盛时的六七成力量,也是劲风猛起,“呼”的声响中顿时一团烈火一道极寒劲气两道强烈的冲击波喷面疾冲,瞬时要将这使杆棒的人吞没。
边上猛然一股力道排山倒海般推了过来,正是那负手观战之人出手相救,两道寒热巨力被这股真劲一拒一迎,两股巨力竟然加叠在一起,反而倒撞了回来,伯谦是万难想到天下居然还有这种奇诡的武功,大惊失色之下只得双掌全力劈出一挡,“啪”的激起一圈气浪,刮的满地砂石向四周飞散,堪堪挡住这两股巨大的内劲。
正是新力未生旧力刚尽,猛地里风声猎猎,一股精纯醇正内劲直袭胸口,此时也只能凝气一挡“啊”的一声,身子犹似发石机射出的一块大石,被对方掌力冲的直飞半空。
眼见对方跟着跃起,掌力吞吐闪烁又是一掌劈来,自己却在半空万难借力躲避,猛然身子一实,半空中一对巨翅忽然飞来正好接着他,翅膀上一人一剑刺出,乌光一闪,发出嗤嗤声响,招数极是凌厉狠辣,那跃起之人不知持什么兵刃一挡,“噹”的一声,翅上那人的宝剑被这么一震,“嗖”的宝剑急弹险些脱手,剑身不住颤动嗡嗡作响。
巨翅被这两股力量一推,顿时失控转侧,那翅膀上人急用控制双翅的木架连煽数下,就见双翅一振,顿时高飞入云,在山谷间盘旋而去。
这跃起的人手持一条两头金箍的铁棒,轻轻落下,看着他们远远飞走。
边上那使用杆棒之人说道“大哥,怎么放他们走了?”
这“大哥”说道:“老三,你没发现那人的武功路数和我们很像么?”
老三说道:“像是有些像,但是这阴阳劲力是赫连擒虎的绝招啊,刚才我心中也疑惑,是以没有下死手,不想差点被他伤了.....”
这“大哥”说道:“我在想会不会是师傅们还有传人?.........”
老三疑惑说道:“往西行的路线对不上啊,师傅不可能从这里路过.........”
猛然山下围住燃烧烈火的人群发出一阵喧嚣,两人对视一下急忙飞奔下去。
伯谦只觉手足酸软,躺在翅上不敢稍动,感受到巨翅的平稳,说到:“你逃出来了?”
梁毒花道:“是,那些吸血怪物虽毒,却毒不过我的“倒马毒锥”,少了这些厌物牵绊,要出那墓道却也不是很难,本来想先去杀了小郡主,她又见机的快,逃得无影无踪,昨天追到了这里,看到你和那些村民在一起.....你恢复过来了?
顿一顿说道:…….刘兄,我擅自取了你这对雕翅,还请勿怪。
伯谦看她脸色平静,只是面容甚是苍白,想到墓道里的那些吸血怪物的可怖,她在里面呆了那么久,所经所历绝不会像她说的这般轻巧,说道:前些日子恢复过来了。
沉默半响,忽然坐起道:“追到这里?你看到赫连明玉了?她.....她....如何了?”
梁毒花道:“前日找到她时,和一个叫什么月行九的打了一场,我的毒剑伤不了他,还有李青风也在她身边护着她走了,......李青风似乎也受了伤...”
伯谦心中一喜,知道他们几个都逃了出来,放下心来:“刚才和我交手的那些人你知道是谁么?”
梁毒花看他一眼回道:“他们是玉华郡的大王子和三王子,据说是唐朝僧人的亲传弟子...刚才和我交手的是大王子,他的功力不弱于南王....”
伯谦“哦”的一声,说道:“亲传弟子?.........”
想起刚才遇见的两人个个功力非凡,绝不弱于李青风等人,尤其是大王子所使用的功夫奇诡,实力更是隐隐在自己之上,想来是得了长老他们几位的真传,比起自己琢磨的不可同日而语。
心中不由有些黯然:“凭什么我就没有师徒缘分?得不到这般指点?”
看双翅在群山中飞速划过,远处火光只余隐隐红色,说道:“他们当真厉害,居然将那些天外邪神的飞遳也能打下了....我却.......唉.......果然差他们太多,......这些邪神神通广大,和他们斗了几次总是力有所不逮...屡屡被其所伤...”
梁毒花仔细辨认下方山川路径,手中架索不停,控制双翅平稳在云雾中穿梭,说道:“刘兄,你又何必妄自菲薄?那些天外邪神不过是用周天元素制器,抽取天地能量为用,观其行就如蝗虫、毒魃,一地元灵干枯即又迁移到下一地,损天地利己身,所行所为人神共怒,反噬只在早晚......”
伯谦道:“.....话虽如此,但是仙神大战这些邪神吃了大亏,有飞遳趁机逃到人间.......不知道躲在哪里...又如此厉害...若不早消灭只怕后患无穷.....”
猛然听到下方号角急吹,一片人喊马嘶之声,往下看去就见火把如繁星般点点照亮的满山遍野,不知是什么军伍立的一个极大的营盘,大营中军马中杂乱喧哗,似乎有什么人在里面中横冲直撞,众军士呼和之声响彻半空。
梁毒花降低双翅,在大营上方数十步灯火照不到的夜空盘旋,就见一人身法迅疾,在众军中左右穿插,当者披靡,密密层层的人群不时有兵士长矛拦截刺去,却总是慢上几分,伤他不得。
这人几个起伏,奔到一个军校马前,伸手将他拉下马来,随即跃上马背,在众军中东冲西突,引得众军齐齐围绕追捕,却忽然舍了马匹,三四个起落窜到中军帐前大纛之下,径直就往里面闯,大帐左右卫护亲兵大惊,数十人挺着长刀长矛上前阻拦,却被他如铁钩般的掌力扫得纷纷向外跌开,猛然白影闪动,账中窜出几条人影,白刃闪动,跟着鸣鸣之声大作,想来是军中健者,堪堪将他挡住。
梁毒花道:“被他抢先了一步,我从后面下去..”
伯谦才说道:“什么事.....”
梁毒花已将巨翅架索松了,一跃而下,如没有重量的落叶一般轻飘飘往大帐后面落去,只有远远的一道声音传来“你的兵刃被这群兵捡到了.....”
伯谦“哎”的一声连忙控制住双翅,猛听下面几声闷叫,却是拦着那冲账之人的军中高手纷纷倒地,那冲账之人已是势不可挡闯进账中。
伯谦此时也顾不得其它,将双翅一剪,也落下来,看的一众围上来的军士一阵惊呼,就听账内一串剑铁交鸣,显然梁毒花和那人斗的甚是激烈,猛然一声惨呼一个披甲壮汉被人摔掷出来,滚在地上。
伯谦才抢到帐前,“呼”的又是一人挟着一股烈风,疾往自己撞来,就听梁毒花叫道:“小心”
不及思索双掌齐出,“彭”的一声,到像是打在坚硬岩石上一般,只震得平地一声鸣响,手掌麻疼。
蓦得尖锐声响,一团乌光如疾风锐箭刺向那偷袭之人,那人回身手掌一勾,势道猛恶之极,当的一声大响,恰好荡开梁毒花倒马毒剑,伯谦才知道这人刚才偷袭,当下掌力急转,“嘿”的一声呼喝,凌厉无伦的劲道只击过去,那人以一敌二,却是翻身跃开。
伯谦抬头看到他的面容,不由一愣,那人看着伯谦,骂道:“又是你这小贼作梗”,正是月行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