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断袖之癖
第63章 断袖之癖
嘉庆皇帝看着袁承天玉树临风,岳峙渊嵉的样子,心里亦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心中一闪,想起汉哀帝和黄门侍郎董贤的故事。两个人都一样貌绝天下,无出其右,尤其弱冠之时,可说是矫若惊龙,温文尔雅,一个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一个是惊世之貌的少年,他们之相遇可谓天作之合,仿佛那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只可惜汉帝刘欣英年早逝,其后董贤畏罪自杀,这一段传奇划上句号,——倘若刘欣不死,王莽岂能篡汉成功,那么董贤也不会畏罪自杀!世间多是离恨事,纵然帝王也不能够幸免!
嘉庆皇帝用双手轻轻托起袁承天,只见他的面目容颜似乎多了几分沧桑,往昔的俊郎依稀还在,那大大眼眸之中似含秋水,多是英雄气概,亦有温文尔雅,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哀帝之与董贤,而犹有不同,这袁承天一生孤傲,睥睨天下,也许在他心目之中只有嘉庆皇帝一人是为英雄!世间的英雄也并非是武功第一便称做英雄,还要有心怀天地,气吞乾坤之气概不可也!
清心格格怎知她皇帝哥哥心中所想,见他怔怔出神,便低声道:“皇帝哥哥你怎么了?”嘉庆皇帝脸上不觉赧红,心中有些羞愧。袁承天怎知他心中所想,正不知所何?忽然乾清宫外传来执事太监的传谕:“太皇太后驾到!”嘉庆皇帝一惊,慌忙道:“你们先躲在屏风后,莫被太皇太后见到,否则便吃罪不起!”话音刚落,外面脚步己近,有宫女执红灯笼开道,太皇太后已走进乾清宫。
嘉庆皇帝忙跪拜请安,说道:“儿臣恭迎太皇太后!”这位太皇太后是为恭慈皇太后,为人性情端正,不喜奢侈,最是节俭,最得宫中宫女和太监敬仰。恭慈太后看了一眼嘉庆道:“启身吧!”嘉庆这才起身,恭手一旁,等候母后圣裁。恭慈太后忽见屏风后似有人影在动,她心中不由生嗔,因为她先前便听多查皇后告状,说皇帝新近宠幸一个汉人女子,叫做什么上官可情,生于江南水乡,肌肤胜雪,性情委婉,让人解颐,是以皇帝有时便不到中宫坤宁宫,也不去其它嫔妃的宫中去,仿佛万千宠爱于这上官可情一人。恭慈太后听后便极为震怒,祖宗有法皇帝不得宠幸汉家女子,可是皇帝偏偏仵逆祖宗之法,是为可恶!今日又见屏风之后妖娆如女子,不是上官可情却又是谁?
恭慈太后快步抢进,一把扯开屏风,只见是清心格格,怒斥道:“夜已深了,清心你还不回将军府,却在这乾清宫作什么?”清心格格知这恭慈太后平昔总是面冷心热,不是无情之人,便垂手请安道:“我只是想见皇帝哥哥而己。”恭慈太后面色转暖,说道:“快回去吧,否则额驸海查布要着急了。”她竟然一直以为皇帝他们一直在京城未离一步,可见执事太监对此事一直守口如瓶,不对她说,否则以恭慈太后行事作风只怕皇帝要被训斥。
清心格格走出乾清宫,抬头只见天空玉宇无尘,碧天如水,天已深秋,正是英雄春华皆退去,却道天凉好个秋。原来袁承天本来和清心格格二人在屏风之后,可是一想这办法终究不行,如被太后发觉,只怕要被处责,所以只有万全之策方是正道。他四下一看,抬头见殿中横梁宽大可藏匿而不被人发觉,便跃身而上,这一切嘉庆皇帝只顾想着太皇太后,便末顾及,所以并未注意到这袁承天已溜上横梁。其实便在此时恭慈太后已在几名宫女拥护下步入乾清宫,所以只晚一刻,只怕便要受惩处,还好袁承天见机的快,否则可要坏事。
恭慈太后见殿中再无他人,方收敛怒容,说道:“皇帝也该有的样儿,千万莫坏了祖宗的规矩。最近听闻皇上身边多了一位一位汉家宫女可是有的。”嘉庆皇帝情知是皇后多查氏到太皇太后那告状,否则断然不会忽然来乾清宫,便心中恼恨这多查皇后。恭慈太后见嘉庆面有愠怒,知他恼恨皇后,便说道:“皇上为一国之君,万不可做出那荒唐之事!皇后母仪天下,皇帝也应孝治天下,德行不亏,以正视听,这样可以为天下之表率,治理国家才游刃有余,否则何以以德服天下!”嘉庆道:“儿臣谨尊母后圣谕。”恭慈太后说道:“既是如此,也是好的,今夜便去皇后坤宁宫安歇吧!”嘉庆虽不情愿,却也不敢忤逆太后圣谕,只好委屈求全应承天下。
待恭慈太后走后,嘉庆这才向屋梁上的袁承天道:“你下来,太后走远了。”袁承天跃下横梁,站立一旁。嘉庆看着袁承天玉树临风的姿容,心想朕后宫三千竟不如他。可惜自己不是汉哀帝刘欣,袁承天也不是董贤,他们只是英雄相惜。嘉庆握住袁承天的手道:“袁兄弟,你可不可以效力与朕?”袁承天道:“你的好意,在下心领,只是不能。”
嘉庆皇帝也不强人所能,说道:“好,袁兄弟朕比你大二岁,便称你为兄弟。我知清心格格心仪于你,念念不忘。其实朕一见你也是一见如故!仿佛汉帝刘欣只与董贤。”袁承天自是知这断袖之癖的典故,脸有愠意。嘉庆又道:“袁兄弟莫恼,朕只是拿来做比较,你千万莫做真。”袁承天本意要走,嘉庆皇帝亦有不舍,道:“袁兄弟你我一见如故,朕心甚慰。你难道不能叫我一声兄长?”袁承天道:“在下出身寒微,实不敢高攀。你是君临天下的皇帝,在下是草莽英雄,实在不相干,没的辱没了你的皇帝身份!”
嘉庆道:“怎么你也是个俗人!朕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尤其一见你,便情不自禁,便想收为我用!”袁承天道:“皇上,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嘉庆道:“朕大内有四大高手铁丹青、赵长沙、阿林保和文浩然,他们的武功在当今也可说是出类拔萃的主儿,只是他们皆为武夫,又懂什么风花雪夜。”袁承天却道:“皇上你不要武功之人难道还要风雅的人?”嘉庆道:“朕并非不要武功之人,而是觉得他们粗俗无礼,不懂诗词之道!”袁承天笑道:“难道皇帝你还要宫中有舞袖善歌的伶人,岂不闻古语‘玩物丧志’么?”嘉庆道:“宫中宫女和太监,还有上朝的官员个个畏朕如虎,我知道他们表面尊重朕,只不过是朕手中的权威,否则他们何至于个个见朕卑躬曲膝,在他们眼中未必是尊重朕,只是关乎他们性命攸关,所以委屈求全!”袁承天道:“可是世间也有在朝堂面对皇帝直斥其非,而皇帝却宽大为怀,却不杀人的事情。便如嘉靖皇帝时的梗直大臣海刚峰!”
嘉庆皇帝笑道:“袁兄弟,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文官文谏只为博取虚名,所谓沽名钓誉,实是可恨!于国于家无利!更有那班武将武死战,以为可以保全国家于首领,殊不知只为他们的武功显赫,所谓青史留名,却置国家君王于何地?所以说明朝这些文官武将是祸国之根苗,乱政之贼子,是可杀也!——只是袁督师却是忠义千秋,碧血丹心,确是社稷股肱之臣,可怜一代忠良却惨死于自己所忠心的国家和君王之手上,是可怜亦是可悲也!”他直视袁承天,因了他已知这袁承天是为袁崇焕之后人,是以并未说他是愚忠,只是叹息其生平遭遇之惨烈,不唯千古之独有,而今袁承天便在眼见,眉星目郎,相貌儒雅中透着冲霄侠气,仿佛袁崇焕其人,世传崇焕相貌俊美而似女子,眉宇之间却透冲天豪气,与世人皆不同也!而今看见了袁承天仿佛见到那个绝世英雄,在那个整个悲凉的王朝形将覆灭之时拚尽全力,要挽大厦之将倾而终不可得,一心忠义却落个“通虏谋叛”之欺君罪名,最后落个千刀万剐的场面,让人扼腕长叹,掩面叹息!
袁承天看着这只比自己大二岁的年轻皇帝,竟有这种异于常人的真知灼见,真是让人生敬!嘉庆又道:“如若将来咱们各为其主,兵戎相见,那么朕亦是荣幸!有袁兄弟你这样的敌手,朕何其有幸!”袁承天见嘉庆皇帝英俊的神色透着坚毅。他缓步走出乾清宫,在殿前偌大广场,负手看天,漫不经心道:“袁兄弟,你说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英雄二个字?”袁承天道:“我见识短浅,不如皇上睿智!”
嘉庆道:“你还叫朕皇上?”袁承天怔怔然,不知所以。嘉庆又道:“叫我永杰!袁兄弟,这是我给自己起的汉人名字,天下只有二个人可以叫的:一个是上官可情姑娘,更一个则便是你了!世间英雄唯使君与操!袁兄弟天下只有你我二人可称英雄!你背上的轩辕剑呢?”袁承天下意识用手去取。嘉庆神色泰然,并不加防备,知袁承天不是那种暗中偷袭别人的人,所以见他取剑,不为所动!袁承天取下轩辕剑,剑已出鞘,剑光流转,仿佛夜空中打了个电闪。
嘉庆说道:“难道你们汉人从来以为我们北方为异族为戎羌,是为不毛之地,是为礼教不通化的蛮人。”袁承天道:“没有,我们汉人从来礼教天下,不事杀伐,只是你们占我天下,夺人田地,毁人妻室,杀人遍地,奴隶民众,这是不世之仇,怎敢有忘?”嘉庆道:“却然不是,先前大行皇帝是那样做的,可是朕却宵衣旰食,勤政为民,难道这还不够?更可恨是四年前复明社逆党竟而勾连宫中太监,互通气息,攻入大内禁城,如果不是四大高手齐出,朕调度有法,可说后果不堪设想!你说可恶不可恶?”
袁??????天道:“永杰,也许将来我们为敌终不可避免!我不知如何是好?”嘉庆刚欲开口说话。却见一名太监正拦一女子道:“皇上口谕,更深夜静任何人不得擅入乾坤宫!格格请留步。”嘉庆听见他们大声说话,便走来说道:“王德标你且退下。”这太监名唤王德标,听皇上有话,便退下,口中说道:“奴隶告退”。然后转入宫墙之外,消失在夜深中。
只见清心格格气道:“王德标这奴才真可恶,拦着不让见你!”嘉庆明知故问道:“清心你为何去而复返?”清心格格娇嗔道:“皇帝哥哥,你怎么明知故问?”嘉庆看了眼袁承天道:“你们两个人,真是一对璧人,羡煞朕也!”清心格格道:“皇帝哥哥,你不一样有上官可情姑娘么?”嘉庆哈哈笑道:“好厉害的嘴!袁兄弟你可要小心了。夜深了,朕也不留你了!你们去吧!”
清心格格携袁承天而去。嘉庆看他们去远,心中不觉惆怅,失落几许!
将近将军府,袁承天与清心格格分别。清心格格犹有不舍,含情脉脉,柔情蜜意,尽在其中,似有不舍。袁承天也不说话,转头而去,可是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
他胡乱投宿在一家车马店,在皇城角落,这里是京中平民百姓住的地方,所以大屋矮小,屋中陈设简陋,一盏浑暗的车马大灯挂在店门头,在北风吹打中扑扑作响,空中仿佛有人咿咿呀呀唱着无人听的呜咽的歌声,飘渺而迷离,悲凉而伤心,让闻者落泪。袁承天刚头沾枕头,不意夜中传来似远而近的歌声。他的心实在乱,毫无头绪,只想好好静下来,再作计较。因为他受人之托,便要终人之事。
他耳中犹自响起范衡阳临终前所嘱之事:前门大街竹叶巷,拜谒前代武林盟主——李百药。
夜色沉沉,推窗一片凄凉,不由心生悲凉!故人不在,只有空望月,想问你还好么?不知为何千头万绪之中忽又跳出师姊赵碧儿——这个可亲可敬的师姐,对自己关怀有加,甚而心向往之,可是自己敬她爱她只束于师门同谊,至于男女之情却又不同,他从来没有想过,也许赵碧儿是真的喜欢他,可是袁承天从来没有想过。所以赵碧儿愤恨于他,尤其知晓他和清心格格的故事,更是心中不快,郁郁生闷。想起那年两个人偷偷从密道溜上昆仑山巅,一路前行,踏着月色,与心仪的人同行是一生的喜乐,不为其它。想起在娘的香冢前,对月长相思,有袁大哥在身畔亦是无憾。只是往事不能追忆,追忆思想处满是伤痕,岂但是他,袁承天亦是。这时想起赵碧儿对自己一往情深,奈何自己不为所动,仿佛铁石心肠,不是性情中人,是个木头人!可是心中热烈,面却冰冷,原来这世界都苦!我们每个人苦陷其中,难以自拔!每个人表面坚强,内心却伤痕累累!试问此生,谁与我同行?
京城的早上,大街上人还不多,因为深秋所以天凉,雾气薄薄散开,沾湿行人的眉毛,仿佛下了雪,头发上也雾气蒸蒸,白气四下散开。街上已有贩夫走卒,运车卖桨之徒,他们为了生计每日挣扎奔波于世间,只为求活!袁承天站在这京城之中,眼见四面八方的行人渐多,城中茶馆的小伙计扯着洪亮的嗓门招乎上门的客爷。京城之中那一帮衣食不愁的王公贵族便依仗先祖的余荫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袁承天见早上雾气散去,街边酒楼茶馆便渐渐明亮起来。他毫无目地前行,不防有人轻拍他的肩臂,叫道:“袁兄弟,你怎么也来了京城?”
袁承天回头看时却是复明社的首脑丘方绝,这实在出人意料。丘方绝将他引到城郊外一处荒地,只见一个破落院落,小院门头上一块木匾,因为长年累月风吹雨打,字迹模糊,已不可辨,隐约写的是“望龙观”,看情形以前是个道观,近来日趋式微,再无道长执守,因此破落,成为废园。丘方绝在前,进到院中,一片萧瑟,一株参天银杏,叶子受凉纷纷堕地,铺了厚厚地一层,人踩上去发声沙沙声响,仿佛经年累月无人踏及。袁承天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莫名的忧愁,感受到一种百年凄凉的伤感,人的生命岂不也如此不堪,在天地之间一个人是何其渺小而微不足道!
大殿之中供奉玄武天尊,气象庄严,只是殿上蛛丝尘网,仿佛许久没有人供奉这位大帝。袁承天见殿角有扫帚便扫去殿上的尘网,拭去供台上尘埃,将蒲团掸掸,恭恭稽首为礼,行过礼数,在一个木凳上落坐。丘方绝开口道:“袁兄弟,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引你到这废弃的园子,实不相瞒,近来我复明社的日月堂堂主杜纵横被叛徒出卖,解送京都送到多铎王府,袁兄弟你大约也知道这多铎和威武将军多隆和向来串通一气,意欲不轨。今次他们定会将之交给嘉庆,那样杜兄弟不免会九死一生!我身为复明社首脑,怎忍看堂下兄弟身死京城,是以要想方设法救他出来,不让奸人得逞。袁兄弟你肯助我一臂之力么?”
袁承天道:“但凡丘帮主说话,在下无有不尊?”丘方绝道:“好的很。咱们俩足矣。人多反而误事。”袁承天道:“不知丘帮主何日行动,那时告知在下也就是了。”丘方绝从腰间取下一个硕大的酒蒴芦,然后咕冬冬喝了几口,然后大声道:“不愧是二十年的山西老汾酒!袁兄弟你也喝上一口如何?”本来袁承天不喜饮酒,可是此时怎肯示弱,便接过这酒葫芦,咕冬冬喝了起来,入囗辛辣,忽又醇香,说不出的受用,因内力支撑,并不觉得头晕。丘方绝这时豪兴方炽,便饮酒高歌,我笑青天多妩媚,青山笑我应如是!”袁承天听他所吟的是辛弃疾辛大人的词,不觉酒意上来,亦吟道:“天下英雄,使君与操,生子当如孙仲谋,余者皆不足论也。”丘方绝击掌道:“好,袁兄弟好气慨,好气魄,果有当年袁督师之风彩,当仁不让也!”
两个人酒酣正歌,忽地殿外一人冷冷笑道:“丘方绝、袁承天你们两个朝廷忤逆反贼,还不出来授首,更待何时?”丘方绝抬头只见殿外已是灯火辉明,只见一众清兵手举火把,个个刀出鞘,弓上鞘,大战似乎一触既发。他不由倒吸口凉气,不明白这清兵因何会找到此地。这人又道:“丘方绝,你们躲在里面不出来,做缩头乌龟么?”丘方绝大叫道:“好小子,丘某这便出去,咱们大战三百合。”
大殿之外,月光之下,可见这说话非是旁人却是多铎王爷,身边有终南剑派的掌门人白一平,原来武林盟主大会无及而终,他便觉得无望,起身回了京城,又回到王府,欲效力当今!今次将这望龙观团团围住,似乎要一举拿下。袁承天心想:当务之急是冲杀出去,方是上上之策,余者皆不可取。
多铎不以为是,冷笑连连,看着丘方绝和袁承天二人走出,仿佛看着死人,满脸的不屑,身后白一剑更是跃跃欲试,尤其看到他背后的轩辕神剑更是眼睛放光,要得之而后快,因为他知道这轩辕神剑非但是神兵利器,更加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绝世秘密——一件天大的财宝,谁如果拥有它便可以买制兵器,起兵东南,坐拥天下,以至君临天下,所以这秘密只有天下几个人知道,其余之人却是不知,如果人人尽知,那么袁承天便步步惊心,处处陷阱,身处无尽危险之中,可知世上之人,人心如蛊,尽有沽名钓誉之徒,为了一己之私,而灭绝人性。
多铎见丘方绝行来,见他却不行礼,大喇喇地站立,仿佛对他无视,不由气往上冲,斥道:“大胆逆贼,见了本王,非但无礼,反而托大,真是可杀不可留!”丘方绝见多铎气得七窍生烟,淡然道:“素知王爷手段毒辣,一言不合,便要杀人,从来的律法都不放在眼中,视民命如草芥,自己高高在上,将别人踩在脚下,极尽残忍之能事!所做之事丧尽天良,令人发指!多铎你可曾想到天道好还,竟不欺我。”这时多铎身后的白一平跳将出来,呛地一声抽剑在手,直指丘方绝,厉声道:“大胆逆贼,出言无状,不知死活!”丘方绝道:“做奴才也如此尽心尽力,真是难能可贵啊?”
白一平气得无以复加,挥剑直刺丘方绝,也顾及不到多铎王爷。多铎冷眼旁观,并不阻拦,心想:且看你们两个人谁强谁弱?丘方绝见他剑来,心中冷笑:枉你身为终南剑派掌门,为了荣华富贵,自甘堕落,为奴为伥,丢了武人的脸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为可恶。今个儿要教他如何做人!丘方绝身无兵刃,只以一双肉掌对敌,但见两个人你来我往,穿插之间,已是十几回合。袁承天见这丘方绝气度非凡,从容自我,并未将这白一平放在眼中,心想:竖子也堪与我为敌?多铎负手背后,暗令清兵弓箭上弦,一见不对便要万箭齐发,誓将他们二人射成刺猬,也不可以逃脱。犹此可见这多铎生性残忍,对别人从来杀之而后快。
丘方绝这时醉意上来,不觉说道:“平生所恨,不能杀贼!今日有幸,手刃奸贼,以舒胸中闷气,得其所哉!快哉快哉!”他忽地一掌拍出,罡风凛冽,直吹得白一平衣袂飘飘,不能自己。白一平见这来势凶猛,猛可间跃在旁。丘方绝见机会稍纵既逝,便欺身到了多铎身侧,一掌拍去。多铎未料到这丘方绝忽然袭击,是以翻掌相迎,已然来不及运功以抗。蓬地一声,接连后退。一旁清兵见多铎王爷受袭,也不顾他发号施令,纷纷拉弓射箭,箭如星雨全向丘方绝和袁承天射去。这时白一平缓过神来,护主心切,飞身到了多铎身畔,探看有无伤势。
多铎怪他不及保护自己,冷哼一声。丘方绝醉意上来,脚步不稳,不意中了羽箭,神情一震,但觉中箭处仿佛万蚁噬心,可见箭上喂有毒药,是要中箭者中之必死。他的酒意全休,看物也不朦朦胧胧,只见多铎面目在灯火照下更加狰狞可憎,身边那一众清兵暂停,不发射弓箭,只待多铎王爷示下。
袁承天闪展腾挪之间,挥长剑将射向他的弓箭人人斩落,护得周全,并未受到侵害!他扶持丘方绝道:“丘帮主你觉得怎样?”丘方绝道:“不妨事!”
多铎道:“是不妨事么?丘方绝你可知这箭上喂有见血封喉的巨毒,不过一个时辰,毒入攻心,如无解药,必死无疑。你现在哀求王爷大发慈悲救你,说不定本王一开心便格外开恩,既往不咎,给你解药,让你活命,也是有的,否则你决无幸理?你现在还不求本王?”丘方绝伸手将肩头所中二支羽箭拔出,狠狠撂在地上,鲜血直涌,他视若无睹。还是袁承天见机得快,封他肩臂几处穴道,不让血流,否则血尽人亡,又扯下自己衣衫绑住肩臂,这时血便止歇不再涌出,饶是如此,衣衫也是一片血污,颇显狼狈不堪。
白一平在多铎授意下,迈步而前,看着他们两个人说道:“袁承天,你还不束手就缚,难道还负隅顽抗?”袁承天见他傲慢的样子,斥道:“在下自忖生死由命,何惧你们这些宵小之辈。”白一平道:“你自逞英雄,好,便由得你!今日他们两个只怕都要授首。”丘方绝虽然封住穴道,不让毒液上行头脑,奈何下身不听使唤,意识有些迷离,不知所以。袁承天将他安顿在株槐树下,心想今日只怕难以善罢甘休,只有拚一拚,否则难以走出这道观。
风吹落叶,沙沙作响,院中萧瑟,悲风吹来让人心中生悲,不由打战。清兵个个兵刃在握,虎视眈眈,仿佛要择人而噬,在平常人看来心中惊怖。袁承天已下定决心要以命相搏,救丘方绝出去。
白一平挥剑又上,剑指天南,一招必杀,不留余地,看情形他是对袁承天的轩辕神剑志在必得。袁承天见剑来,心想:擒贼先擒王,否则便无幸理!他长剑右手倒提,见白一平剑来,卷起地上片片落叶,剑气和杀气合而为一,直逼袁承天胸臆。袁承天轩辕神剑一招“天外飞星”与白一平手中长剑相较,呛啷声响,直刺人的耳鼓。袁承天虽然内功被红智上人吸去,但是他深得师祖林正眠的昆仑派内功心法,是以又恢复不少,所以临阵对敌并不心怯。白一平顿感一股强大力道直逼而来,手腕不由颤了三颤,这才稳住心神,收起小觑之心,打起精神对付袁承天,要在多铎王爷面前卖能,心道:我若拾掇不下这姓袁的小子,岂不有失一派掌门风范,是以全力以赴,誓要拿下,显示自己终南剑派的威风。
袁承天知他所想,急功近利,偏偏要他不能如愿。轩辕在手,剑光四射,砭人肌腹,满体生寒。白一平心中一寒,心想果然是不世之出的神兵利器,如果得到,便可见睥睨天下,更笃定了要夺取这轩辕神剑的决心。多铎负手背后,看着苍穹,心中却想如能收他为我所用,何愁天下不归我有!只是他一厢情愿,天下真正的英雄岂能为他所用?
丘方绝此时意识已近模糊,出手再战已是不能,只有看袁承天一人应战,心中说不出的无奈,只有叹息谁教自己武功不济,落入敌手,一败涂地,夫复何言。袁承天一边应战,一边照料丘方绝,虽身处险境,也要护他周全,不让奸人得逞。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众清兵,中有一人,冷眼看袁承天孤军奋战,见他汗出如桨,冷笑连连,仿佛他见袁承天身败便开心,仿佛与他有不世之仇!——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海查布。他久历海上九死一生,得以大难不死,回到京都,心中愈想愈气恼,发誓要生擒袁承天,可是总是没有机缘,今日得闻多铎王爷率人擒拿仵逆反贼,隐约听到有袁承天和丘方绝,便急匆匆赶来,在人众背后观战,只待时机射杀于他,方解心头之恨——只因清心格格一心于他,对自己视若无睹,冷若冰霜,你说气人不气人?
袁承天只一心应敌,无暇顾及其它,并未看到海查布。白一平自从被多铎招募以来,奉为上宾,武林盟主大会无疾而终,他本意大显神通,怎耐没能用得上,只有郁郁回到京城。多铎并不怪他,反而委以重任。白一平见多铎如此隆恩厚意,自是铭感五内,誓要以死报主,以至肝脑涂地!多铎看在眼中,喜在心里,心想将来自己还要倚重此人,些许恩惠便令他感激涕零,真是物有所得,暗暗为自己的行为得意!
袁承天眼见形势危殆,敌人似乎愈来愈多,自己身死是小事,如若丘帮主性命不保,那可是危及天下反清复明大业,自己可真要成为千古罪人了,九泉之下真的无颜见先祖了,亦愧对袁门弟兄和天下英雄豪杰!
多铎见袁承天剑式己趋式微,似乎力有未逮,心中自是高兴,看来诛杀反贼今日便可成功,真是天助我也!此事一了,接下来便是……忽地场中传来惨叫一声,有人中剑,倒地不起。海查布仔细看去正见袁承天拭去剑上血渍,看着一众清兵,双目之中闪出杀人的光芒。中剑者正是白一平,只见他胸口中剑,血流不止,长剑抛在一边,犹有喘息,眼中尽是愤恨,犹有不甘,可是自己分明落败,夫复何言?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败在这个毛头小子手上,真真气煞人也!可是事实既是如此,他又不得不承认!可是要他甘拜下风,却是不能。他本拟翻身再起,可是创口生痛,血又涌出,无力翻身,只好作罢。
海查布越众而出,说道:“道长稍安毋躁,让在下拾掇这小子。”他身近白一平,伸指点他创口周边穴道,不让血流。这时白一平才醒悟过来,适才一时情急竟尔忘了点住创口周边穴道,以至白白流了这些血,徒然疼痛。多铎见白一平竟然不敌袁承天,心下亦是懊恼,心想:堂堂终南剑派掌门竟不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让天下英雄情何以堪!是以他并不出手,便是海查布出手,他并不赞许,只是冷眼旁观,别人生死竟与他无干。袁承天心想这多铎心肠真是歹毒,寡恩少义,不是人道!
海查布为白一平包扎包伤口,血不流出,转头看袁承天,似乎眼睛中便欲喷出火来,心想:全怪他,否则何至于我和清心格格同床异梦,仿佛路人!不然话我们凤凰于飞,琴瑟和之,岂不是人间美事;偏偏是他横刀夺爱,此仇不能不报,否则妄为人也!
袁承天见这海查布目光咄咄逼人,似乎是择人而噬,知他心中恼恨清心格格心仪自己,可是喜欢一个人有的选择么?海查布缓缓起身,看了一下袁承天,说道:“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袁承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夫复何言?”袁承天淡然道:“人生一世,总然要死的,生死留恋之间只不过犹如大梦一场!只留下一抷黄土掩盖身后事,功名自有后人评说。”海查布打断他的话,笑道:“这样说来你是不惧生死的好汉了,好的很!今日咱们既然相逢,且看谁高谁下?谁是英雄,谁是奸贼来着?”
袁承天手中剑一指,说道:“布衣之怒,庙堂之上尚有血溅五步,更何况此时此刻,你何必迫人太甚?”海查布怒道:“是我迫人太甚?还是你迫人太甚?因为你的出现,格格出走京都,这不是欺人太甚又是什么?你不是欺人太甚么?”
袁承天道:“格格有她选择的自由,旁人却也干涉不来。你给她自由不行么?偏偏将她囚于牢中,是抿灭自由?你不心愧,反而有理了?”海查布虎吼一声道:“我是额驸,难道我没有约束她的权力,反而要你这小子胡说八道?”袁承天道:“你要忤逆她的性格,你只有罪受,旁人又替代不来?”海查布面色变得难看,在世上还没有敢对他如此大不敬的说话,呛地一声从旁边清兵腰间抽出腰刀,不再言语,向袁承天砍去。
袁承天见他恼羞成怒,便要杀人,也不迁就,长剑一竖封开来刀。两个人在场中刀剑相交,一时杀气又起。忽然有人大叫“我来助你。”只见一位年轻军官跃进圈中,手持红缨长枪,卷地抢来,一式“凤点头”枪尖化作万千繁星,向着袁承天面门点去。袁承天剑去剑来化去这枪头。只见海查布大喜道:“阿尔泰来得好,咱们今天将这小子拿下,免得你姐姐为他伤心?”原来这少年军官乃是和硕亲王的儿子,清心格格的弟弟——阿尔泰,一向心高气傲,眼底无人,竟别人视着尘土,他一向听闻姐姐钟情于一个汉人,叫着袁承天是袁崇焕后人,而且是袁门的少主——是反清复明的忤逆之党。他知道后便气恼,因为在他心目中凡一切反清复明之乱党皆可杀也,否则天下岌岌可危!今日他听到多铎率清兵围剿望龙观——这是一处京效废弃很多年的道观,地处偏僻,所以少有人来,少了供养,所以便荒凉凄冷,一般人决难找到!今时见到袁承天虽然自承貌不如他,仿佛玉人,可是毕竟海查布是额驸,他们同是族人,同是满洲人,怎么也不可以向着汉人,所以便笃定助拳海查布!
海查布见阿尔泰前来助拳,心中自是欢喜,心想今日必杀此人,此免后患。袁承天见两个人要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快,心想:难如你愿。轩辕神剑在手,婉转如意,只见长剑如水,砭人肌腹,说不出的杀意。海查布和阿尔泰联手竟不能败他,不觉心中有气,不免心浮气躁,招式不免偏差。袁承天剑出如虹,指南扫北,指北击南,处处透着杀招,直逼得两个左支右绌,难以为继,似乎力有未逮。多绎却不加几阵营,仿佛与己无干,依旧负手望天,不为所动,因为他一向与和硕亲王不对付,所以便要坐收渔翁之利,因为不管谁死,都对他有好处。他便坐视不管,要他们自相残杀!
袁承天眼见丘方绝呼息艰难,心中笃定要护他周全,不得侵害,是以全力以赴,不敢稍有懈怠,剑式凌厉,剑气笼罩其中,人人均呼息艰难。海查布时间一长,内力不继,便力有不逮,气喘咻咻。那阿尔泰却气势如虹,长枪一经施展,便是不俗,招招式式皆有可寻,显见受名家指异,大家传授,一时不见落败。袁承天心中赞叹阿尔泰人虽心高气傲,武功却也不弱,只念在他与格格的情分,是以处处留情,招招小留意,只怕一不小心伤了他,于清心格格面子须不好看;这样不免束手来脚,往往点到而止,不得施展本领,不似对付海查布无所顾忌,可以随心所欲,不为情分所羁拌。阿尔泰心知肚明,只是不领情,依旧长枪出处,风雷动
处,招招要取人性命。
丘方绝迷离间见此情形,便道:“袁少侠,你何必顾念其它,尽可以放开手脚,杀敌机先,不必畏首畏尾。你顾及别人,别人未必念你好!”袁承天见这阿尔泰枪枪夺人性命,不死不罢休的架式,此时心中也不觉有气:我处处容让,只为着清心格格,否则岂能如此被动?阿尔泰忽然身子跃起半空,右手长枪下袭,叫道:“看枪”。真向袁承天头脑刺去。袁承天长剑格开,反手一撩,唰唰连几剑,迫得阿尔泰左右见绌,不得不落荒而逃。袁承天不欲下杀手,可是也要小惩于他,要他知道怎样谦让做人,不可妄自尊大。
袁承天长剑刺来,眼见便要伤及于阿尔泰。阿尔泰更不回头,只是慢行,忽地枪交右手,口中叫道:“着。”一记回马枪,向着袁承天面门刺去,要知这回马枪端地厉害无比,天下少有人能躲避,多有死伤此枪下者也。
袁承天见事出突然,只有一长剑荡开这回马枪,不料这阿尔泰甩手几枚毒梭,破空而至,袭向他哽嗓咽喉。袁承天啊呀一声,倒地不起。阿尔泰见状大喜,挥枪又上,要一枪毙其性命,全然不顾及姐姐的感受。丘方绝见袁承天中了阿尔泰的回马枪,倒在尘埃,心中大急,本要助拳却又不能,因为身中毒药,身体此时已是僵木不能动弹,似乎只有看这位义气千秋的小兄弟死于敌人之手,心中叹息,亦是无可奈何!
阿尔泰长枪向着倒地的袁承天刺去,仿佛命在旦夕。阿尔泰眼见大功告成,心中狂喜,只是他忘了如果他真的杀了袁承天,那么清心格格也难独活世上,只有殉情一路,别无它途。可是他却不管,他只在乎自己的前程,别人的死活又与他何干?
只是他还是太自以为是,大意了一点。便在他长枪落处要杀袁承天之时,不料本来中招倒地的袁承天,忽然如游鱼般向前滑去,直到多铎面前,这下来得太过突兀,众人都不禁惊呼出声大叫道:“保护王爷。”可是袁承天的长剑此时已然架在了多铎的脖子之上,谁人敢动,便一剑杀了他,是以场中众人谁也不敢造次,不敢妄动,否则袁承天一怒之下杀了这多铎王爷,这样的罪名谁也承受不起,所以面面相觑,不知如之何?
袁承天见一击奏效,便喝令清兵备马车,否则便一剑杀了他,看谁能够承担得起这责任。多铎手下自然敢怠慢,慌忙去备办马车。阿尔泰只有望洋兴叹,看着他们乘上马车消失在夜色苍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