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日光从云层缝隙斜照而下,一道道人影将船从滩涂推至水面,旋即跳上船摇橹朝外驶去——尚留老幼妇孺居多的一大群人,在滩涂上欢呼目送。
“什么嘛!?”蝎子辫少女站在人群里,望着那离去的二十所条船,略显愤愤不平,“凭什么嘛!那啥子仪式凭什么看不起女人嘛!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不一样能有属阴的女子星宿吗?我看分明就是马奉孝他胡诌的……”
“哎呀!五娘!”
“你怎么能这么说?”
“多亏了你奉孝大哥,咱们才……”
一群妇人婆子连打断了章五娘的话,絮絮叨叨说教个不停…
重点就两个:懂尊重、说谢谢——要懂得尊重可以接引星宿下凡的仪式,懂得尊重同辈的奉孝大哥。
毕竟去岁,云湾在双流的打压下,快连糟糠菜都吃不起、柴火都没得烧了——而在马奉孝带着人入伙后,先是三大商号带着柴米油盐布当作贺礼而来。大家一下就能吃好饭,穿上能保暖的衣服,生活肉眼可见改善太多。
前些时日,依靠接引仪式护航,刺桐往来淮阳一趟,更是就赚了几百两银子。——什么概念啊?以往云湾千人累死累活一个月,能有二百两银子就得烧香拜佛了。——且还不是暂时性的,是能够稳定的收入,算得上恒产了。
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云湾人的精气神,相比年前来说,可谓焕然一新。
而这都是拜马奉孝所赐。
所以即便时日短,在云湾,马奉孝也容不得任何人诋毁,那怕是首领之女。
“……五娘呀,你奉孝大哥对云湾来说就是太阳,恩情永远huan不完,你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了,不好。”
“云湾的太阳?”章五娘瞠目结舌,旋即一脸肉麻,“好好好!婶子我错了,刚才是我气性大,化作怨妇了,后边保证改,这回儿就饶过我耳根子吧……鲍二叔!!!”
章五娘说着,借口有事,从婶婆堆里脱身,招手跑向往滩涂后方小码头去的‘富家翁’鲍康。
她追上去,同鲍康并肩走着,又斜睨了眼另一边不远处、眉清目秀文士打扮的伍庸,小声道:“鲍二叔,我那‘奉孝大哥’,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能有如此声势,定和那个一脸奸相的书生,脱不了干系,你就不管管啊?”
“云湾如此,确实也是奉孝贤侄的功劳啊。”
“可也太那啥了吧。”
“相比咱们被并入**寨,仰花承弼鼻息,低头于屋檐之下,也不算什么吧?”鲍康微微摇头,“况且五娘,也是因奉孝贤侄,你才免于成花家人呢。”
“是这样没错啦。”章五娘嘴一撇,“我好像是最应该感谢他的人之一,可太阳恩情什么的,我又实在看不惯。”
鲍康不知何时,顿下脚步,笑眯眯上下打量着她——章五娘莫名打了个寒颤,瞪回去道:
“鲍二叔,你这样怪吓人的!”
“有吗?没有吧。”
鲍康轻咳两声收回目光。
“没有才怪!”章五娘松了口气,转而道:
“鲍二叔,明天我哥他们,不是又要护航去淮阳了吗?怎今日还要训练那仪式啊?而且两百多人一次性训练?你们胃口也太大了吧,多大的船队,才需要两百多人组成的仪式护航?况且一次护航,就得十天半个月时间,空这么多人,不觉得不保险吗?”
“你爹没告诉你?”
鲍康一怔。
“告诉我什么?”
章五娘一头雾水。
“咳咳。”鲍康再度轻咳两声,挪开视线,“没什么,就是三大商号给过来消息,说下一趟护航,船队会很大,没准仪式需要一二百人。不过你爹性子就那样,没彻底定下来的事,就不会向外说,免得大伙儿白期待了。”
“我就说嘛。”
章五娘点点头,眼底却闪过一抹狐疑。
她一边嘴上不停闲谈着,一边脑海立即浮现出这段时日的不寻常之处——横断山十贼入伙后,住的是前三当家邵智冲的屋舍。父亲章麻子过去半月,不论日夜,就很频繁往那边去,便是洽谈护航事宜,用得着这般?——四哥章修文与义弟章默,如今一想,也都是绷着脸很严肃的样子,鲜少轻松欢笑的姿态。
不对劲儿!
不是护航!另有大事,瞒着她的大事!
章五娘神色悄然凝重了许多,面上却笑嘻嘻道:“好了,鲍二叔,不跟你多聊了。上次我在那边水沟处,遇着了一条虎头斑,好几回儿了,布了钩笼,得去看看它今日有没上钩。我那‘奉孝大哥’能为云湾做大贡献,我比不上,但做做小贡献还是可以的。”
说着,蝎子辫少女步子一拐,朝另一方向跑开了。
“五娘,可得小心些,别跑太远,大伙儿多去练习仪式了,周围警戒的人没往常那么多,可得注意些。”鲍康关切的声音追在她后面。
“知道了!鲍二叔!”蝎子辫少女不回头,只摆着手。
…
…
“二狗,帮我推船!”
“五娘,干啥去啊?”
“宝鱼!我布了一笼子,看看哪儿的宝鱼上钩了没!”
“你啥时候布的?我咋不知道。”
“你三岁小孩啊?那么多为什么!闭嘴!麻利点!”
“哦…”
一个憨厚少年被章五娘一拍后脑勺,也不敢多问了。连忙从滩涂踩进水里,去将一艘舢板推到湖泽里,随后也爬上了船,老老实实拿过橹,照着章五娘指的方向,摇橹划船。
这条舢板,很快就将云湾甩在了身后。
日光春融融,湖泽水悠悠广阔无边。
“五娘,你那笼子下那么远吗?”憨厚少年摇了好一阵,有些喘粗气道。
章五娘回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二狗,你知道么,上次小莲跟我说,说她最烦话多的人,你可得改改。”
“啊?是吗?”憨厚少年一惊,连慌张道:“我改,我马上改!”
又过一阵,两人摇船拐过一道水湾。
“嗖!”
一支箭羽从两人间穿过,将两人吓了一跳。
那岸上草丛里钻出三人,依旧全神戒备样。为首之人放下长弓,微微皱眉道:“五娘?二狗?你们怎么来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