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腋下夹着的两只鞋套,身后的佐野真由子的后颈正滚落着汗水——两人显然经历了炎炎烈日的曝晒。
这两人不知为何又折返回来了?
“你们不是要去地方警察署调查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望着神情激动的长谷川诚真,东野良不解的问道。
“那是因为我们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我们明白第一案发现场为什么没有另外一位凶手脚印的原因了。”
上前一步,佐野真由子抢先说道。
转过头,秋元悠介询问道:
“你们发现了什么?”
“你们看这个?”
长谷川诚真突然抓起腋下夹着的鞋套,正对着众人。
薄如蝉翼的塑料布在他指尖沙沙作响,在办公桌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什么?”
原本充斥着纸页翻动声的办公室陡然炸开多人此起彼伏的惊呼。
正在整理档案文件的佐野真由子手一抖,文件夹着的原子笔顿时碌碌滚到桌角。
长谷川诚真手中的咖啡杯子荡开,棕褐色液体掀起阵阵涟漪。
他们没想到事情正朝着出乎预料的方向变化。
思路得到验证,秋元悠介面上浮现了然之色,眼中闪过锐利的精光。
“等一下,蛆虫实验我知道,但什么是眼球化学法?”
旁边张着嘴、活像条缺氧的金鱼的高桥佑哉刚才好像听见一个不懂但感觉不明觉厉的名词,于是举手询问。
“是指把眼球泡在化学药剂里吗?”
他说完后先是打了个寒颤,无意间瞥见永野法医白大褂下摆的边缘上还沾着微量的未知液体。
听见这个问题,永野美穗有些苦恼,伸手揉了揉眉心,医用橡胶特有的刺鼻气味似乎还残留在指间。
“额,眼球化学法是一种十分先进的法医技术,用于推断死亡时间。
其原理是基于人在死亡后,尸体内红细胞会不断有规律地破裂,红细胞内的钾离子会不断地有规律地进入眼玻璃体液,通过检测眼玻璃体液中的钾离子浓度等指标,可以推断出死亡时间。”
经过这么一番颇费口舌的讲解,她看着周围同事们迷茫的眼神,不禁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白详细介绍了。
于是,破罐子破摔,她放弃般把圆珠笔往胸袋一插,简短的说了一句:
“你们不用了解太多,知道这种方法可以精准判断死亡时间就行。”
“也就是说杀人顺序是从里到外,这不可能。玄关死者的姿势可是面向外面的,凶手应该是背对着门口才对,除非存在两个凶手。”
知道这个惊人的消息,长谷川诚真深吸一口气,推翻了先前的猜测,因为这里面的逻辑十分说不通。
“主任?”
与此同时,高桥佑哉手里的咖啡杯哐当砸在金属桌面上,深褐液体在《凶案现场记录表》上洇开污渍。
他空张着嘴,震惊不已的望着对面的新晋主任。
如此看来,先前的推测十分正确,凶手应该是两个人。
“啪!”
东野良突然用力拍了两下手掌,把正在思索之中的同事们都吓了一跳。
他单手撑着办公桌边缘,食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桌面,睫毛下的眼睛亮得吓人,活像发现猎物的猫科动物。
“各位!”他的声音因为兴奋有些变调,“刚刚我和森田把那个年轻牛郎审得底裤都不剩了!”
角落里传来长谷川诚真用力的咳嗽声,但东野良完全没在意,反而把卷宗拍得哗啦作响。
“那个家伙承认了,是他杀了织田美优,因为对方不推迟还钱时,话语过于尖酸刻薄,他一怒之下,动手杀了对方。”
站在旁边的森田大悟用袖口抹了把油亮的额头,圆胖的脸上满是严肃之色,连连点头。
这番话语如同炸弹一般响彻在众人脑海。
案件中的迷雾被吹散,显露出本质的情况。
“怎么样啊长谷川?”
东野良突然转身,手肘撑在工位隔板上,故意询问对方,想要杀人诛心。
他歪着头,露出得意的笑容,拇指炫耀似的摩挲着审讯笔录:“你追查的线索有收获吗?”
长谷川诚真握着咖啡杯扶手的指节泛了白。
他盯着案头那叠毫无进展的调查记录,后槽牙把口腔内壁硌得生疼。
余光里能看见东野良故意晃来晃去的对方认罪书——这小子甚至换了支笔来专程炫耀。
但是面对“同僚”这般桀骜的表情,长谷川诚真实在无奈。
因为对方确实抓住了杀害女性死者的凶手,面对挤鼻子上脸的行为,他也是只能忍耐,只有在抓住另一位凶手后,才能够反击回去。
秋元悠介的钢笔尖“咔”地戳进记事本,在“足利幸之助”这个名字上洇开墨点。
不管如何,凶手肯定与他有什么联系。
笔记本上记载的各种线索在他眼中闪过:
“现在,需要重视的是另一位凶手,对方肯定不是一般人,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许多。”
“主任,我和佐野出去调查了,去看看足利幸之助有什么线索?”
话语未落,长谷川诚真猛地拽松领带,起身说道。
他可不想一直看见东野组嚣张的模样,自然也是只好避开。
经过东野组办公区时,他的脚步刻意重了几分,惊的地板沓沓作响。
没有关注两组之间的较量,秋元悠介摩挲着现场拍摄的鱼叉照片。
光滑的尖端上残留着暗红色血迹,指纹采集标记十分显眼。
为什么鱼叉上会出现一位自杀者的指纹,总不可能真的是在死前想为社会做点贡献以此来赎罪吧。
而且,足利幸之助与两位死者也没有什么交集,根本不是同一条线上的人。
他们之间怎么会产生联系?
凶手用这把鱼叉杀了冈田良太,上面既然有足利幸之助的指纹,说明对方肯定接触过凶手或者说凶手真的是他本身。
不过还是要调查清楚后,才能知道。
望着蓝光投影上的死者照片,高桥佑哉心中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他忽然站起身来:
“主任,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织田美优和年轻牛郎合谋杀死了冈田良太,然后两者之间因为关系破裂或者什么因素,年轻牛郎用菜刀杀了织田美优。”
闻言,森田大悟从案件卷宗里抬头,长时间翻阅的眼中闪过疲惫之色:
“这三者之间确实有交集,但是为什么呢?难道是那女的劈腿?于是先下手为强,电视剧都这么演!”
他边说边用圆珠笔戳着记满线索的白纸,“比如出轨对象想上位,就联手做掉正牌男友...”
“蠢蛋!怎么可能是这种情况?”
东野良把文件夹摔在堆满咖啡罐的金属托盘上,震得空罐子相互之间发出劈里啪啦之声。
他扯开两颗衬衫扣子,露出脖颈处褪色的伤痕:
“鱼叉上足利幸之助的指纹怎么解释?他可是和这几人完全没有交集的,考虑强盗杀人的可能性都比这种猜测高!”
“对了,那位年轻牛郎具体是怎么说的?”
回过神来的秋元悠介突然起身,转椅滑轮撞翻了角落的垃圾桶。
与同组的森田大悟相视一眼,东野良肯定回答道:
“我们将主任你的猜测一说,对方虽然想要编谎话掩饰,但最后在我们强力的审讯下,他还是承认了。
具体就是他杀了女性死者后,听见声响,躲进衣柜,出来后就看见了玄关处的男性尸体。”
“那他在衣柜里躲着的时候,就没听见点特别的动静?”
秋元悠介忽然挺直脊背,洞察其中的关键问题。
“啊,这个啊,他根本没有什么发现,只是听见门口好像开合了两道声响,然后就没什么动静了。”
动静不大?其中的情况肯定有异。
想到这里,秋元悠介眼睛一眯。
冈田良太先回来,然后凶手又进入房间。
什么人可以让屋主毫无防备的放进来?
是屋主看了不会心生怀疑的人。
例如宅急便运送人员、送信的以及政府工作人员等天然具有信任度的职业。
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忽然被撞得哐啷作响。
抱着半人高纸箱的制服警员踉跄着挤进来,纸箱边沿还支棱着件包裹在证物袋里皱巴巴的灰色条纹睡衣。
“抱、抱歉!打扰了!”
一位身着制服的年轻警察涨红着脸从纸箱后探出头,衣服第二颗纽扣不知崩到哪里去了。
“我是警察署生活安全课的真田,来送足利幸之助生前的遗物...请问放在哪里?”
他踮脚张望时,纸箱里突然滑落一只破洞的棉拖鞋,“咚”地一声砸在长谷川的办公桌上,还好有证物袋裹在外面。
“真是麻烦你了,还特地送过来,实在感谢。”
上前几步,秋元悠介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纸箱,袖口蹭过桌沿微微的灰尘。
他瞥见年轻警察有几缕紧张之色,眼中有些慌乱,但没有在意什么。
这样的行为自然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搜查一课可是多少年轻警察的梦寐以求之地。
这里对他们天然具有非同一般的吸引力,有些不习惯当然是正常的。
真田刑警把纸箱搁在堆满案卷的办公桌上时,三张便利贴从摇摇欲坠的文件山上飘落。
他盯着墙上贴满线索分析图的白板,喉结动了动:
“搜查一课啊,原来你们的办公环境是这样,跟我们差不多,但还是羡慕啊。我可以看看吗?”
来到这里的地方警察想要趁此机会张望查看,当然是可以的。
他们这样的行为,基本上都是想要体验一下电视剧里精英刑警的气息。
看见自杀之人的随身物品,东野良已经扯开证物箱封条,迫不及待的翻找起来,塑胶手套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抖开证物袋里皱巴巴的灰格纹衬衫,细细查看了一下,又开始翻动起来:
“衣服、袜子、牙刷牙膏,怎么还有绳子?自杀的人准备得倒是齐全。”
纯白的麻绳在他的指间宛若滑蛇一般游动,绳结处还沾着可疑的深色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