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德莉丝并没有询问原因，她只是隐隐觉得赵柱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大到她自己完全看不清的程度。

“我也不避讳你”，赵柱又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后继续说道：“等到时机合适——比如北原城产品的出口量远大于进口量的时候，我也可以考虑将帝国金币结算和北原币结算并行开放，甚至是双向自由开放。”

“但是无论如何，北原城必须有自己的货币。”

“而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进一步推动北原城工业的发展，逐步让工业产品取代原材料——啊，就是矿石啦草药啦之类的——取代原材料的输出。”

“我明白”，德莉丝突然说道，“把一块秘银锻造成一条项链，要比直接售卖矿石更加值钱”

“没错”，赵柱点点头，“而且随着工业体系的建立，我们还能把这条项链中的加工成本降得更低。综合工业区的效果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们有十条生产线同时开始制造项链，就能把原本一个工匠的手工费降到十分之一，这里的利润显然十分可观，而且还能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尽管我们现在已经很缺人了。”

“但我还是不太明白”，德莉丝摇摇头，“你说的这一切跟采用哪种货币有什么关系？”

赵柱看着眉头紧皱的德莉丝，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你觉得”，赵柱举起手中的金币，“那些商团拿来交易的金子，大部分都是从哪来的？”

“大部分？大部分当然是从地方贵族手里来的啊？”

“对”，赵柱继续凝视着德莉丝，“帝国的主体阶级是贵族，而不是金字塔顶端的皇室，这一点你比我清楚。而这就意味着帝国境内有不计其数的黄金都存在于贵族控制的私人金库中，而并没有受到帝国的监管。”

“至少是没有受到帝国税务局的监管，要不然阿维兰斯这场仗也不至于打得这么捉襟见肘了。”

“你比如说这些商团”，赵柱抬手指了指交易大厅的方向，“投资、融资、募资......总之这些贵族有各种各样的手法来逃避监管，而这些资金的聚合物，就是你每天都在打交道的商团。”

“我们要做的，就是趁着阿维兰斯和阿萨希德还在忙着争夺帝国权力的时候，悄悄地，不为人知地，把这些金子都慢慢装进我们的口袋。”

“一方面，我们借助这些金子来壮大自己的实力——当然了，我们不会拿这些金子直接和商团做买卖的，至少现在不会。不过也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把这些金子用出去的嘛，比如这次去奥赫良前线我就让施维尔带了一百万金币的兑换券。这一百万金币有三分之一将被充作‘影歌’的经费，剩下三分之二则将被用作建立新的情报网。”

“哦，我明白了”，德莉丝面色古怪的看了赵柱一眼，“说到底你也是个财迷，费这么大劲就为了赚钱嘛！”

赵柱嘿然一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等到德莉丝离开露台后，赵柱的眼睛里才泛上了一丝狡黠。

只是为了赚钱？

若是九十三个新思维中枢的运算力就得出这么个结论，那系统的辅助也太劣质了。

赚钱只是次要的。赵柱真正的目的，是借此动摇帝国的根基。

无论是帝国金币还是地方金币，本质上都是以黄金为主体的实体货币。简单来说，这种货币的价值完全取决于它的重量——只要是纯金的。

而事实上，包括各种地方货币在内，帝国境内绝大多数的流通货币都是纯金，亦或金银混合的。

黄金不是农作物，也不是工业产品；这种储量有限的矿产只能被单向“消耗”而不能产出，每一枚新金币的铸造，其实都是在消耗帝国的黄金储备。

而赵柱想要做的，就是借助自身的发展，将帝国的黄金储备消耗到某个临界点。

就像他之前了解的那样，之所以会出现“金银混合铸币”这种东西，原因正是因为这种铸币的发行地黄金储量并不丰富，因而才采用了其他价格相对较低的贵金属进行替代。事实上，每个历史悠久的大家族都或多或少的发行过混合货币，直到这个家族找到新的黄金矿脉，或者被彻底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想要以区区一隅偏城动摇整个帝国的根基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北原在赵柱的计划中，从来就不是一座城，也不只有一座城那么简单。

北原是要发展的。广阔的荒原提供了足够的发展空间，而物产丰富的落日山脉则提供了几乎无穷无尽的发展资源；再加上赵柱这颗穿越者的大脑和全知全能的系统，这里的未来怎么可能只有一座孤城那么简单！

等到北原慢慢成长为一片沃土，它对帝国黄金的攫取可就不似现在这般涓涓细流了。

在这个过程中，帝国的黄金储备总有遇上瓶颈的时候，而且只要帝国借助北原的物产发展的越快，规模越大，这个瓶颈就会越早到来。到了那个时候，过度依赖北原的帝国就只剩下不惜以贬值为代价超发混合货币，或者与北原为敌这两条路。

至于帝国会不会如赵柱所想的那样对北原产生这样的依赖？连续三批送至奥赫良的药剂已经清楚的给出了答案。赵柱需要做的，就是通过不断强化北原的实力，来确保自己有足够的吸引力将帝国引上这条路。

到了那个时候，不用赵柱出手，严重的通货膨胀就会变成一柄重锤，将帝国这座看似牢不可破的阶级金字塔砸得粉碎。试想，若是领主再也无法保证领民的正常生活，谁又会在乎他头上的王冠呢？

不过赵柱也清楚，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指望自下而上的革命甚至是武装暴动来推翻帝国的统治都是不切实际的。他要做的只是借助这种方法把帝国引到悬崖的边缘，真正踹下去那一脚的还得是自己才行。

希望到那个时候，自己和北原都已经足够强大了，强大到能踹得动这个延续千年的腐朽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