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老爷子忍住怒意:“陈香主法力高强,老朽也无话可说,只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记得给陈香主的价格,还请香主定个价吧。”
这番话意思是,你的实力强,就算把白的说成黑的,我也反驳不了。
你到底想怎样,就直说了吧。
宾客们默默地竖起耳朵,却移开视线,说话声小了下来,还有人开始夹菜了。
万家此劫必有陈景行的缘故,但人家终究是万家的庇护人,局势未明之前,谁也不敢轻易站队,装聋作哑是最好的选择。
“万老丹师一心炼丹,琐事自然有人替你分忧,不记得这些也情有可原。毕竟,本座已经有二十年,没敢用过你万家一颗丹药了。”
陈景行来到万仁礼的灵位前,“我欲突破修为,需要些灵石筹备资源,便想要和你万家协商,欲以十亩药田的便利,换你万家涨半成灵石。可你兄长觉得不好,便拿了些礼物找我讲道理,我认为他言之有理,就同意了。”
假装喝酒的苏寻,手中动作顿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万家两边的庇护人同时涨价,将保护费从收益三成,上升到了收益五成,这是万家本次祸患的根源。
万家在青阳县的最大庇护人是陈景行。
再结合陈景行之前的行为,苏寻理所当然的,认定是陈景行授意的涨价。
可今日看来,莫非另有隐情?
“此事是我万家贪婪之过。”万仁信也没法在这时候,为自己兄长开脱,“如今我万家遭此劫难,也算是为这次贪婪付出了代价。”
他的语气里,依然充满怨气。
万家拒绝了陈景行,就是祸根。
可是在人家的拳头面前,他还能怎样?站在六个牌位一旁的万老爷子,只觉得憋屈。
手中的化血钩,收也不是,继续拿着也不是。
“你这说法,当真可笑至极,当初你兄长对本座讲理时,我听了,现在本座来讲道理,你却有怨气了?”
陈景行怒笑道,“我答应你万家,不受筑基威胁,不曾违约,有人图谋你家铺位,我出面震慑,有人阻你万家购买元灵丹筑基,亦是我出手,就连你筑基时使用的血灵芝,也是本座帮你获得的!”
说罢,他把来时拿的木盒子扔在地上。
原本陈景行每说一句,万老爷子心中怒火就多一分。
你确实帮我们了这些,可是他们敢这么做,又是哪来的底气?还不是你背后授意?
可当陈景行提到血灵芝,他的怒气顿时全消了。
他看向地面的木盒,瞳孔一缩:“当真是你!”
他买到血灵芝时,不重要的部位有缺口,当初没有在意,可是现在缺失的一点,却在陈景行手中,上面的断面都大致重合。
他真的在帮我们筑基?
万老爷子忽然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可能有他也不知道的缘由。
现场更加寂静,包括苏寻在内的宾客都竖起了耳朵。
陈景行开始讲述前因后果。
“我踏上仙途之时,曾受过万家老祖的指点,传道解惑之恩,陈某铭记在心,万老仙去之后,陈某便庇护你万家平安,并收取一些灵石,供自己修行。
“我修为精进,你万家经商有道,财源广进,可是供奉给我的灵石却没有增长。我感念万老恩德,亦是顾及脸面,便没有提起此事。
“你万家商路多了,面临的对手也变多,我分身乏术,你万家便用赚来的灵石,多请了一些供奉,又请其他筑基庇护你们,这也是情有可原。谁叫我只有一人,还要顾及修行,无法整日受你万家驱使?
“我欲炼制一套法器,请你万家帮忙收集一些材料,你万家不提价码,竟然借此机会,谈起了西南药田的份额!你兄长还在我面前,谈了两个时辰万老旧事,谈及万老对你们万家后辈的关照。
“当时我便知道,你万家的恩情,当真是比青阳峰还要重上三分啊!”
最后一句话说完,万老爷子已是脸色惨白。
他终于明白,陈景行被化血钩重伤,宁愿修养三年也不愿意找他医治的原因了。
他当然会二话不说,先治好陈景行。
不止是陈景行,青阳县其他筑基期受伤,他都会先救治再说其它。
可是他的兄长呢,会趁机说些什么话?
陈景行说的这些事都是真的,他也都知道,只是相信他的兄长心中自有权衡罢了,可没有想到,深受他信任的兄长,竟然做了这么多聪明人的算计。
“此次万家劫难,本座不会自诩清白无辜,但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而是因为我恪守本分,却没做多余的事。”陈景行最后总结道。
刚刚筑基成功的万老丹师,目光扫过宴会上的供奉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陈景行在此次事件中,只做了一件事:将万家的短视和愚蠢,暴露在别人面前。
万家没有筑基期,却能坐拥巨富,大家过去没有侵占万家的利益,是因为担心惹怒陈景行,可是,既然你万家自己得罪了他,那大家也就放心了。
陈景行涨价失败,别人可没陈景行那般受到约束,供奉们也趁机涨价,顺便拿点万家积累的库存。
不同意?那你的商路,产业怎么办?
有本事靠自己守住啊。
外敌有陈景行震慑,但内忧就不在他的保护范围了,大家就当得到了陈景行的默许,总不能出了这种事,陈景行还干涉供奉们拿钱吧。
想明白了这些,万老爷子拱手道:“我万家愿意拿出两成收益,赠予陈香主。”
筑基庆典上被人羞辱,最后还要主动服软,他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可是,谁叫他拳头讲不过,道理也讲不过呢?
“万家的钱太烫手,本座受不起,就拿一成吧,西南药田的药材,比二十年前收成高出五成,你万家却一直随意取用,收你一成也是应该的。”
陈景行漠然道,“此外,万老丹师一身炼丹术,失传未免可惜,从青阳县挑一批后辈教导药理知识,并选十名弟子传授炼丹术吧。
若是教不好,本座大不了舍点脸面,从外界请人来教,无非多花点代价而已。
至于你万家那两个以炼丹师自居的废物,把名头摘了吧,免得外界以为青阳炼丹师皆是有名无实之辈。”
“陈香主指点迷津,万家铭记在心。”万老爷子弯下腰拜谢。
制符大师首座上的苏寻,手心变得冰凉。
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
自己这段时间进境太大,终究是飘了点。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陈景行不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敛财,却连闻道谷入口都要收费了。
宁可强取承怨念,不愿躬身受恩德。
再结合陈景行对万家复杂的处置方式,他的真正目的也不难猜出:他在理因果,渡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