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又是黄昏，大漠的黄昏似乎永远只有一种颜色，如鲜血一般的殷红笼罩着大地，凄艳恐怖，连干燥的空气中都充满了血腥气。劲风呼啸如狂，像是一只有力的大手，拂开厚重的帐帘，推送来大漠的风沙，隐隐裹挟着金铁争鸣、万军鼓噪。

中军帐中，玉衡神色沉静地持笔伏在地图上圈圈点点，我则一言不发地侧立一旁随他一并览看地图。不及半晌，帐外的杀伐之声渐弱，直至归于沉寂，忽然帐帘被人从外掀起，洛无言大步而入，战甲浴血，蒸腾地冒着暗红色的水雾。

我从地图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他，问：“洛将军，外面的情势如何？”

洛无言想是渴极了，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径直行至案边，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又接连饮下两杯，这才面带笑意，回我的话，“果如侯爷先前所料，欲谷设的六万铁骑按兵不动，只遣了龟兹和焉耆的两万兵马来与我们交战，已被末将率军击退。”

玉衡头不抬，依然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地图上，淡淡地问：“我军伤亡如何？”

“伤亡不大，那些胡人歌舞有两下子，可打起仗来却委实稀松平常，还未正式交锋就已被我们射落大半，重挫了士气，甫一接阵便作鸟兽溃散了。”洛无言笑回道，言语之中分明有轻蔑之意。语毕，稍作沉吟，旋即又似不解道：“末将有一事不明，敌军分明数倍于我，若倾巢而出必能一举将我军击败，可欲谷设为何按兵不动？”

玉衡闻言，手下略停，目中掠过一清淡的笑意，缓缓道：“欲谷设此举自然是为了保存实力，那六万铁骑是他的全部家底。他是个聪明人，明白我军远来，虽然疲惫，但士气正盛，若选在此时与我军决战，即便能将我军一举歼灭，他自身的伤亡也决计小不了。他的敌人可不仅仅是我们这一万天策军，西突厥中原先追随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的部众，他们早就想对付欲谷设，报欲谷设杀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之仇，只是慑于欲谷设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六万铁骑是欲谷设的护身符，不容有失。而眼下，他是想藉由龟兹和焉耆的军队先消磨我军的士气和体力，顺便试探我军虚实，待我军气竭力弱，他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消灭我们。”

“原来如此。”洛无言会意地颔了颔首，待知晓了欲谷设的用心，洛无言面上再不复适才的得意之色，反而有些忧心忡忡地说，“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本就势弱，若战事久拖不决，恐怕真会如了欲谷设的意。侯爷，末将还是想不明白，皇上已下旨命我们改道西行，可李大将军为何传书让我们按原定路线继续开赴库车？如今，我军已陷入两难境地，进，欲谷设六万铁骑在前，无异于自掘坟墓；退，恐怕也已行不通，只要我军稍露退意，欲谷设就会领兵从后掩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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