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王五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许仙问道:“怎么,你是知道什么?”
“仙哥平常都住在城里,对乡下的情况多半是一知半解。”
王五顿了顿,开始缓缓道来,“是这样的,去年栖霞山下一带村落的收成不太好,好不容易熬过寒冬,可今年的春天还得接着熬。一些家里粮食耗尽差不多的村人,实在是挺不住了,都出来以乞讨为生。”
王五平常都是走山路进城,因此对山道旁的情况很是熟悉,只不过,每每看到山道旁的流民越来越多,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时,自己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煎熬。
此刻,谈及此处现状,王五的脸色又暗淡了许多。
“得亏上一阵子我们进山打猎有大收获,有许多肉食当储粮,不然我们的现场可能跟那些流民没什么区别了。”
说到这,王五脸上再次露出对许仙的崇敬之意。
许仙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猜这么着,原来是闹春荒了。
自己虽住在城里,但也是三番五次进山的常客了,竟然现在才知道有这种事。
见许仙沉默,王五踌躇了一会,问道:“那仙哥,我们该怎么办?”
许仙一愣,随后没太在乎道:“什么怎么办,这村民没粮食可吃,那也是知府该管的事,我们这种小平民,顶多施点善心,其他的咱们也做不了,也没义务去做。”
被许仙这么一说,王五是有话要说的,他很想反驳许仙,毕竟这知府虽是一城之主,但要论其作用,能管好城里的人事那便是他们能力的极限了,至于帮扶城外的乡下人,他们就算想帮,那也只能爱莫能助。
因而,想要知府衙门出手相助,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除此之外,在他王五心中,许仙已经被标榜成悬壶济世的大圣人了,遇到有村民没饭吃,许仙想法子帮忙让村民摆脱困境,已经成了他惯性思维下的产物。
但许仙说的话虽然听着很气,可细想一下,也觉得没多大的问题,毕竟救不救那也是许仙的自由,而且如果真要帮的,那这一带的村民许仙也帮不过来啊。
所以,与其说许仙不想管,倒不如说人家也管不了。
想通这一切,王五心生愧疚。
帮助村民是许仙的权利,而不是一定要去履行的义务。
自己什么时候给许仙套上了这层道德枷锁,是他选择帮助自己救父亲,还是啥时候,王五一时也想不清。
见到王五不说话,而且还是一头雾水的脸色,许仙怕他多想,安抚道:“我可没说选择漠视,我只是说顶多施点善心,现在咱们先观察观察,见机行事,看能不能帮帮那群讨饭的村民。”
许仙这么一说,原本有点难堪的王五脸色突然焕发一新,兴奋问道:“仙哥说的是真的。”
“肯定的。”许仙拍拍胸脯,自信应道,但话锋一转,“当然,我说的是施点善心,若是没有机会帮忙的话,那我们也只得接受现状。”
“毕竟我也是人,不是菩萨,帮不了所有弱势群体。”
虽然最后一句多少让王五的信心打了些折扣,但既然许仙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对这种结果还是能够接受的。
“都听仙哥,那我们就先观察观察。”
之后,两人向下走了几步,在不暴露自己位置的前提下,找到了一处能够洞悉茶铺各个方位的观察点。
之前只是粗略看了几眼,现在近距离下,他们才看清了茶铺的全貌。
只见简陋的草棚茶铺门口,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正翘腿坐在桌旁,细细打量一番后,身穿绣着大红狮子的锦缎直身,红丝束发,腰系镶玉青绫革带,革带上又系着香囊,一看便是许仙之前所说的富贵人家。
一旁的马夫将马安置好后,便提着銮金折扇小心的给他扇风。
马夫高大健硕,此时却卑躬屈膝地伺候一个瘦不拉几的毛小子,那副画面看着就让人感觉怪怪的,要是互换下角色,估计这样看才正常许多。
“这才三月,就这么热吗?看他长得挺瘦的,怎么就出了这么多汗?”王五一旦认真观察起来,就容易注意到一些毫无紧要的点。
但许仙还是耐心的来了一嘴,“这公子哥一看就是个虚逼,平时很少运动,这一下子出了远门,就累成狗这样了。”
“继续看着吧,看看这位公子爷到底会做些什么吧。要是什么都不做,休息一会就走人了,那我们也干不了啥了。”
许仙一边死死地盯着那位公子,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
“仙哥打算从他做文章?”
许仙这次没说话,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视线从那位公子爷挪开,向前看去,便能看到蹲在茶铺前方的一帮乞丐,约莫有十几号人,各个都蓬头散发骨瘦如柴,脸上黑得只剩下白眼仁。此刻脸色呆滞,也跟许仙一样望着茶铺内众人的一举一动,只是不同于许仙炯炯有神的目光,他们的眼神如同死水一潭般,毫无生气。
而坐在公子爷身后的便是,茶铺内的十几号壮丁,他们的脸色衣装要比铺外的那帮乞丐好很多,此刻,正一桌桌的坐好,狼吞虎咽地吃着店铺小二端上的稀粥和馒头。
而坐在门口的公子爷,或许是不耐烦,突然抓住马夫手上的折扇,一把将其抢了过来,似乎这扇子吹来的风也抚平不了他内心的急躁。
“这风扇得这么大,生怕我染不了风寒啊!”那公子对身边马夫谴责道,随后埋怨道:“真是的,少爷干嘛要派我做这么苦的差事。”
那马夫被责骂,也不生气,边鞠躬边求饶道:“是小人不对,求大人不要生气。”
那公子也没理会,只是暗骂了一句,“这群没教养的家伙,吃饭的声音太吵。”
那马夫顿时心领神会,立马走进铺内,呵斥了一句,“吵着小爷了,都小声点。”
顿时,铺内那帮男丁吃饭的举动小了许多,方才那番狼吞虎咽的干劲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小口喝粥,小嘴嚼饼。
吃饭的吧唧声小了许多,那翘腿的小瘦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马夫使了个眼神,后者立马心领神会,对铺内老板喊道:“黄豆还没准备好吗?”
“来了来了。”铺内传来急促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位体型略带臃肿的小胖子,他就是这的茶铺老板,如今,正提着装着黄豆饲料的箩筐火急火燎地跑出来。
马夫没有吭声,接过之后便给马儿喂料。
那胖子老板见大好的黄豆全部用来喂马,多少有些心疼,刚想说些什么,但余光瞥了眼还很悠哉的小瘦子,不料,人家也向自己看了过来,刚好四目对视下,吓得老板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为了缓解尴尬,他也是急忙道:“这位公子赶路辛苦,一定饿着了吧,不知要不要吃些东西?”
那瘦个子将冷意的目光收回,想了想之后,道:“跟铺内的那帮人一样,给我来几个烙饼。”
原本只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不想人家真就真想吃。
那胖子迟钝了一会,便连连应道,之后便又进了铺内准备烙饼。
过了一会,马匹吃得差不多了,那马夫才又凑到瘦个子面前,不解地问道:“公子真的吃得惯民间粗食吗?要不还是再忍忍,等回了城就好说了。”
他作为公子的马夫,跟随他多年,公子什么尿性除了他爹娘之外,也就只有他最清楚。
平常都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突然想吃铺内的杂粮粗食,真是活见鬼了。
那马夫好心地问候着,可那瘦个子却没好气地说道:“我想吃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以后这种事少打听,最好的话还是滚到一边待着去。”
被瘦个子这么呵斥,马夫也就不再吱声,回到马车旁继续照看他的马儿。
瘦个子想吃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毕竟赶了这么远的路,他肚子也饿,而且原本他是对这乡间的伙食不抱太大的希望,但奈何铺内的这帮大汉吃得太香,搞得他也想试吃一下,没准还真没自己想的那么差呢。
等候烙饼端上来的这段时间,瘦个子没事做,依旧自怨自艾道:“这宋少爷派我来招收壮汉以充家丁,可这选来选去,只招收了十二个,还差三个名额,实在难以填满啊。”
瘦个子一方面觉得来乡下走一趟太过麻烦,一方面又认为完不成任务,又要受少爷的责罚,这两重因素叠加在一起,搞得他很是烦躁。
正当他烦心时,那老板亲自端着五个烙饼放到他的桌前,看到他正发愣,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提醒道:“公子,你的饼。”
瘦个子这才一愣,看向桌子的一侧,随后又向老板使了个无奈的眼神,那铺内老板才姗姗离去。
“不管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说着,他就拿起一块烙饼仔细瞧了瞧,嘴上呢喃道:“这玩意真那么好吃吗?”
说罢就咬下一口,没嚼几口便呸地一声,吐了出来,随后干脆又是吐了几嘴口水,脸上满是不满,“啥玩意吗,这么难吃。”说罢,他便把饼狠狠地摔在地上。
瘦个子的这一举动,引起铺外那帮乞丐的注意,他们很想去捡地上那块被咬了一口的烙饼,但又迫于瘦个子的威慑,他们只得蠢蠢欲动而不敢向前。
“这贱民吃的玩意果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瘦个子眼神幽怨,嘴上依旧念念不忘地骂道。
但抬头一看,或许是注意到那群乞丐的骚动,瘦个子忽然想到了个法子。
“自己怎么这么傻,为何不在他们中再挑三人呢?”他手掌一击,像是想到了个好点子一般,眼神突然灵机一动。
“尽管看他们样子,也不像能干重活的样,但矮个子挑高个,能勉强凑数就行。”瘦个子又像看宝贝一样看向那群乞丐。
扫过一眼,他心中便有了人选,因为这帮乞丐成分复杂,有十四五岁的男娃女娃,有差不多二十左右的男人女人,除去那些老弱病残的,其实能给他选择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但他又摸摸了下巴,似乎想到一个好点子,看看被扔在地上的烙饼,又看看那帮如饥似渴的乞丐们,他心中的不悦便一扫而空。
瘦个子收起腿,站起身走上前,走了几步后蛮不情愿地捡起那块被他嚼了一口的烙饼,走到那帮乞丐队伍的最前沿,问道:“你们是为何流落至此啊?”
“去年粮食收成不好,如今家中粮食已被吃完,现在也只得以乞讨为生,现今想进城看看能不能讨口饭吃。”
听到这,瘦个子心中生起鄙夷之心,还想进城乞讨,那不成了扰乱治安的祸害了吗?
他心中骂道,脸上则是心疼模样,“真是苦命人啊。诶,你们要吃饼子不,我这有。”
说罢,他将沾了砂砾的烙饼在那乞丐面前摇晃了几下,就像耍狗一般。
“想想,我们想吃。”带头的乞丐语气急促,被瘦个子这么一说,饥饿感迫使他脑海中只装得下烙饼。
瘦个子轻笑一声,甩手便将饼子扔到他的怀中。
那乞丐刚起抓起,满满地咬了一口,随后便又大嘴嚼了几口。
身后的乞丐看到同伴有了吃食,急忙上前想要分几口。
可惜,不知是那乞丐太饿吃得太快,还是担心饼子被其他同伴抢去,他几口下去,那饼子也就被他消灭干净。
他双手一摊,表示没有了,面对同伴,嘴里还是鼓鼓的,此刻嚷嚷道:“饼子太小,一下子被我吃完了。”
那帮同伴见到手上空落落的,脸上无一不是露出失望的神色。
那瘦个子看到这番场景,便不由轻哼起来,心中暗暗道,果然这帮家伙为了吃食可以争斗起来,这下子跟自己想的差不多了。
随后便安慰道:“别急别急,我这还有四个饼子,有你们分的。”
原本那帮乞丐都是一副呆滞死气沉沉的模样,现在一听到还有饼子可分,他们就像注入了生机一般,瞬间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