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平生最好交友，虽是武者，但由于关系背景太软，始终混不成班头的李铮，自然也在他的朋友圈之中。
而且怕上次的事再度发生，黑僵案已经被村民们宣传的沸沸扬扬，有这么一群数据民工义务劳动，还没中午便传到了县城。
此等声势之下，县令会过问，乃至于亲自询问李铮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不可能再像上次那样为了贪功而冷处理。
因此赵恒并没有推脱，权当是结一份善缘，笑呵呵地帮李铮提前牵了这条线。
“大人也是刚处理完公务，现在正在屋里用茶，我已经替你通报过了，就直接进去吧。”
“多谢六爷。”
“谢什么谢，大家本来就是一家人，哈哈。”
目送着若有所指的赵恒一展折扇，施施然转身离去，李铮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难不成……
他下定决心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位于上座的太师椅上，正坐着个蓄有长须的中年男子。
青袍周整，须发精致，双目狭长，不怒自威，无疑是个在宦海里浮沉多年的官场老人。
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房门被推开，却连抬头看一眼李铮都懒得，只是轻飘飘丢出一句。
“来了？来了就坐吧。”
“多谢大人！”
待到演技稀烂的李铮故作惶恐，非常滑稽地坐下一个屁股边后，郑县令这才放下手中茶杯。
面带微笑，亲切地仿佛是家中的父辈在关心你的近况。
“李铮啊，本官是记得你的，当初罐子沟匪患，你可是替本官出了大力啊。”
李铮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行礼。
“能替大人分忧，是卑职的福报！”
“哎，一码归一码，说起来，本官最近倒是在考虑着，这衙门里的人事是不是该动上一动了，比如这个班头……”
谁知就跟那些该死的网文作者一样，分明才刚讲到最关键的地方，县令却猛然止住了话头。
露出一个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悠然道。
“嗨呀，你看看，本官心里装的当真全是公事，这不，才两句话不到，居然就又转回去了，哈哈。”
“不愧是县令大人！卑职受教！受教了！”
听着县令“无意”间流露出的心思，李铮在捧哏之余，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了。
既然鸡血已经注射完毕，郑县令也没有再兜圈子，向李铮询问起了黑僵案的始末。
“启禀大人，这一切都要前天晚上讲起，落水村有一个巡夜人叫做沈晋……”
然后他就把尸魁从活尸到黑僵，两天时间里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全须全尾地告诉了县令。
当然，仍旧是尸魁身份被掩盖的修改版。
“不错，不愧是我看好的人。”
喝了一口盏中的茶水，郑县令虽然嘴上在夸，但在听到那黑僵被当场烧成了灰后，脸色也还是阴沉了下来。
毕竟他当县令这么多年，见过的大滑头可太多了，尤其是这帮衙役县吏，看起来是乡野村夫，其实一个比一个奸诈狡猾！
不过他并没有当场跟李铮翻脸，只是捻着胡须。
“那这骨灰……”
“大人，僵尸骨灰已经被卑职带来了，但怕大人沾上这畜生的晦气，就暂且搁在了县衙外的马车上。”
“嗯？”
谁知县令话音一抬，两眼一瞪。
“胡闹！本官乃是陛下钦点的县令，怎么会怕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
不过虽说是训斥，他的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怒意，说完还大手一挥。
“去！把骨灰拿进来，让本官看看，到底是什么孽畜，竟敢伤害我大苍的子民！”
瞧瞧，这就叫老戏骨！
但李铮哪里有时间分辨这是不是在装逼，只能赶紧表演小鸡啄米，快步退了出去。
片刻工夫后，带着狗子般的笑容，将一方白瓷骨灰坛双手奉在了县令座旁的小桌上。
“大人，您请看！”
“嗯。”
果然，虽然嘴上说得很勇，但县令根本没碰，只是斜着眼睛瞄了一下。
之后又以领导之姿训了李铮两句，便打发他去找县丞，领取这一次出外勤的奖银。
不要小看这个许诺！按照易水县衙的规矩，可不是每一个出勤的衙役都能有这笔奖银。
能让大老爷主动提起这个，就说明他的路……啧啧，确实是走宽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所以无论是因为说辞过关，还是因为终于被县令高看一眼，李铮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见李铮走人，县令掸了掸袖袍，换回了那副和煦的笑容。
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喝了口桌上已经有些放凉了的茶，突然喊了一句。
“老默。”
话音未落，一个枯瘦的身影无声地从屏风后走出，候在了他的身旁。
“老爷……”
从刚才到现在，这件书房里其实从来都不止两个人，当然，这一点李铮是不知道的。
放下手中的茶盏，县令仍旧是那副说话不看人的姿态。
“去，检查一下，那坛子里装着的是不是僵尸烧下的灰？”
“遵命。”
老者身上穿着诡异的白色麻衣，行走飘忽，步伐诡异，仿佛是一个幽灵。
在伸出鸡爪般的右手，揭开骨灰坛的封盖后，他竟直接从中抓出一爪，将其塞进了口中。
灰白色的粉末没有一点漏出，被他用猩红的舌头舔舐干净。
“……味道，不太正。”
沙哑，难听，他的嗓音像是砂纸擦过朽木。
“不过这股阴气和肮脏，倒的确是黑僵无疑，他说的不是谎言。”
县令闭着眼睛，沉思片刻。
“老默啊，你是方士，跟那个巡夜的算是同行，能镇压尸魁……你觉得此人本事如何？”
“不过是区区一具黑僵而已，依老奴看，也就在这乡野间，他还能算是有点本事。”
“有点本事……”
县令低语着念叨了一遍这个评价，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无妨！易家的那位为了扳倒本官，可是都快给衙门里负责掏茅房的老头塞钱了。”
“观察一下他，如果有可能，拉拢过来，为我所用！”
老者低头行礼。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