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僧大骇,放眼看去,菜园子管事缘根躺在地上,口吐鲜血,痛不欲生。
松木铁皮铸就的千斤门闩竟断作三截。
一个黑衣人踏着门板碎屑踱入,那人约莫三十岁年纪,身形瘦小,面颊凹陷,留着两撇鼠尾须,眉毛下垂,容貌十分丑陋,走起路来腰间酒葫芦叮当乱响,指着地上的缘根道:
“这胖和尚好不知趣,本老爷只不过想和菜园子那条母狗比试一番拳脚,这胖和尚却要上前阻止,我气不过,这才出手,本想将他轻轻推开,不想这胖和尚一身虚肉,我一碰他就飞了出去,怕不是个讹人高手?!”
满堂僧众面面相觑。
这缘根和尚少说也有二百斤重,居然被这人轻轻一推就能飞出数丈开外,随后又能将紧闭的厚重大门撞开,这内力绝对不可小觑!
“施主孟浪了!”
玄慈眉脚一跳,蓦地睁开双目,正待发作,却见杂役院首席大弟子慧庄从一众僧人中缓缓起身。
“方丈师伯且慢!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狂徒要破的,是少林的面子。弟子要守的,是佛门的里子。这等狂徒就交给徒弟慧庄来料理吧,无需方丈亲自动手!”
只见慧庄微闭双眸,左手捏不动明王印,右手按大日如来印,足踏莲花步,端的是宝相庄严。
身体向前一倾,滑步到禅堂入口,挡在黑衣人面前,这等优雅之姿当如现世菩萨一般。
慧庄声如清泉击石:“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施主气度不凡,应为当世豪杰,何必与畜生论武?”
“那按你的意思,我若与你论武,你也是畜牲了?”
黑衣人语言轻佻,不可一世。
慧庄淡定道:“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少林寺还轮不到嫩来撒野!”
“哈哈哈!”
黑衣人闻言放声大笑,梁上积尘簌簌而落,这内力更显博大厚重,震得众僧无不愕然。
“没想到啊没想到,人人都说少林寺自玄澄之后再无高僧,竟是些庸碌无能之辈,本人起初还不信,今日见得,果然如此。那胖和尚学艺不精,这个瘦和尚只会念经。少林高僧都死绝了吗?”
慧庄双手合十:“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我等虽在杂役院,但仍是少林弟子,出身名门岂容嫩如此嘲讽?多说无益,吃我一掌!”
慧庄话音未落,寒风呼啸而至,掌中夹杂着数瓣花朵,翻掌间,掌风如刃,朝黑衣人拍出!
霎时禅堂内花瓣纷飞,暗香浮动,若教不知情者见了,还当是菩萨显圣散天华。
那黑衣人嘴角一勾,笑道:“好一招少林散花掌!”
黑衣人不慌不忙,抬掌硬接。
只见他的掌风旋转如轮,掌头仿佛有一只蛟龙横生而出,气势汹汹。
“砰”的一声巨响。
两股气劲轰然相撞,气浪四溢,竟将丈外的铜香炉掀翻在地。
慧庄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涌来,胸口一闷,噔噔噔连退三步,方才勉强站定,额头微微冒汗。
最奇是那漫天飞花,距黑衣人三尺便齐齐转向,竟遇着两道旋转气墙。
再看那黑衣人,只是冷哼一声,身形纹丝不动,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龙旋掌!!”
众僧哗然。
慧庄被对方一掌击得连退三步,面色惨白如纸,整条胳膊如同散架一般,飘落在空中的花瓣已然全被震成碎片。
黑衣人挽起袖子轻笑道:“各位小僧眼光不浊,不错,此掌正是贵寺七十二绝技之少林龙旋掌,没想到这位慧庄和尚也是有几分内力,可惜学艺不精,玷污了少林散花掌的威名,可惜可惜...你等听好了,待我数三下...”
“数三下?什么数三下?”
众僧不解。
黑衣人也不解释,伸出手掌,开始掰着指头数数。
”一”。
慧庄正要开口,猛觉胸口气血翻涌。
“二”。
数到第二声,慧庄僧袍无风自鼓,面如金纸。
“三”。
话音方落,慧庄“哇”地喷出血箭,点点猩红溅在韦陀像上,恰似菩萨泣血。
众僧又是一阵惊呼,忙上前扶住慧庄。
慧庄袈裟前襟已浸透暗红,偏生还要念诵“阿弥陀佛”。
只是每念一句,嘴角便多溢出一缕血沫。
玄慈面色一沉问道,“慧庄你待如何?”
慧庄嘴角一勾,掏出一块方巾,擦了擦嘴角的血:“一切皆为虚妄。弟...弟子安好...”
黑衣人大笑:“打肿脸充胖子,这和尚好不知趣。”
“心如莲花,不染尘埃。施主可愿再战否?”
慧庄不甘,甩开众僧,暗中调息运气,摆开架势,准备再战!
其实方才过招,胜负已分,根本没有再战之必要。
黑衣人看出慧庄外强中干,蔑笑道:“没想到你一个四大皆空的和尚,胜负欲竟如此之强。本人虽爱打架,但却不打手下败将,你若想与本人再战,回去再炼二十年吧。”
众僧愤然,但却默不作声。
黑衣人虽然口气极大,可人家的少林龙旋掌也确实强悍。
竟能算到慧庄何时受不住会吐血。
须知,慧庄是杂役院首席大弟子,少林散花掌小成,虽然其身在杂役院,但迟早要进证道院修大觉正法。
如若慧庄也不是黑衣人的对手,那么整个杂役院上百弟子恐怕没人能与这个黑衣人有一战之力。
因而,众僧都望向方丈玄慈。
玄慈凝眉道:“施主是何方高人?哪门哪派?怎会我少林龙旋掌?”
黑衣人笑道,“呵呵,天下武功皆出少林,七十二绝技名满天下,本人偷习一招半式又有何不解?”
玄慈点头道:“罢了,施主定是欺辱杂役院无人,这才出重手连伤我两位弟子,老和尚不才,倒想领教一下施主的龙旋掌!”
刚才黑衣人一招一式,玄慈早看在眼里,他深知凭自己的功法劲力,定能轻松击败黑衣人。
此事又关乎少林声誉,他不能不管。
玄慈聚集内力,原地弹起,身形仍然是盘腿之姿,几乎是单脚点地,在一众僧人中间轻盈地寻找着间隙,朝那黑衣人疾走而去。
玄慈行至半道忽然感觉自己被莫名而来的虚空之力生生拽住不能寸进,正自惊骇之间,便又听闻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众僧中传来。
“让小僧来试试。”
众僧寻声望去,却是负责砍柴挑水的杂役弟子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