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近日来朝中的风向有些不对。”
“是啊,新罗郡王,亏陛下真的能恨得下心来对待这样一位感念父子之情的王爷!”
“这些事情不该我们议论,最可气的是,朝中那些混蛋,这是巴不得早点吧吴王赶走的样子!”
……
陇右刺史府大堂内,一群郡守们义愤填膺的议论着。
陇右距离朝廷很近,何况朝中请奏让吴王李恪就藩在月余前,皇帝刚刚露面不久后就开始出现这种声音。
当这股声音越来越强劲的时候,陇右坐不住了。
不得这么欺负人的!
大家胸中只觉得有股气发泄不出去。
郝瑷看着这些郡守们,与岑文倩相互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这就是人心所向!
即便再困难的时候,真正打动人心的东西,总是不会崩塌的。
会在这种时候,更显得弥足耀眼。
郝瑷摆了摆手,喝止道:“好了,好了,一些不给我们做臣子议论的就别瞎咧咧,还嫌殿下的处境不够艰难的是吗?”
众人瞬间息声。
紧接着,就有人提问:“刺史大人,难道我们就这么光看着,什么举动都没有?”
“现在还真不能有太大的举动声援殿下,否则朝中那些鳖孙,指不定要怎么攻讦殿下,给殿下扣一顶邀买地方的帽子也是有可能的事情。”立刻有人反对道。
……
紧接着,众人又激烈的议论起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争得面红耳赤。
啪啪啪……
郝瑷拍了拍案牍,等众人安静下来后,说道:“殿下离开其实也未必是坏事,我们也不是不能声援殿下,不过需要折中像个法子。”
“我呢,和文倩商量了一下,准备给朝廷上折子,请求朝廷能够在吴王离开之前,到他亲自打造的泛河西走廊经济区看一看,为我们未来的发展做一些指正。”
……
“不光我们会做,岭南也会跟着上书,益州也会。”
众人听着不由耳目一新,眼睛渐渐明亮起来。
“这个注意好。”
“论建设地方,咱们大唐天下,有谁可以和殿下比,又有谁能有殿下的独到见解?”
“咱们师出有名,殿下离开前,咱们就要搞得隆重,为殿下壮声威,为革新壮声势!”
“我赞同!”
“我也赞同!”
……
嗨!
尚书省官房内。
寂静的没有一丝身影,众人看着刚刚十岁的皇孙端着身子坐在那里看着折子之际,皇孙忽然发出诡异的声音。
所有人不由诧异的看去。
李贤把折子扔在桌子上,起身冲外面喊道:“传温宰辅、卢宰辅。”
伺候在门口的三宝应了一声连忙小跑着离开。
房杜几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微微皱眉,不知道这位左右转动,忽然显得很焦躁的皇孙到底怎么了。
为何要忽然叫温卢二人。
片刻后,温彦博、卢赤松匆匆而来。
“拜见辅国。”二人随意拱手作揖,那份随意,是能够从行为举止中看出来的,尽管礼节很周全,可就是能让人隐隐察觉到那份抵触和轻视。
在众人注视下,李贤拿起放在案牍上的两份折子走到二人面前。
“两位宰辅,大家弹劾吾父的折子我都看过了。”
“其中就数两位宰辅历数吾父桩桩件件大逆不道之事最为齐全,理由最为充分。”
“现在我爹要是不走,就是对皇爷爷的皇位有所企图,可是你们不能逼我,我是我爹的儿子!”
“你们让儿子逼着自己亲爹远离朝堂,这……这……”
哗啦!
李贤将折子随手扔在地上,一张脸一片赤红,显得十分焦躁愤怒。
温卢二人看着,唇角不由微不可察上扬。
啪!啪!
可就在此时,李贤忽然转身,探着身子,伸手在二人脸上左右开弓抽了两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所有人都愣怔了!
官房内只能听到耳光声,连呼吸声都瞬间停止了。
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这位小皇孙。
温卢二人脸上火辣辣的,血红色的手指印在二人脸上清晰可见,足可以看得出李贤的耳光用了多大力气。
二人面色率先愤怒的一片紫红,紧接着才怒道:“皇孙,你……你……”
整个过程都在极短时间内发生。
呼!
李贤重重的出了一口气,笑着当着温卢二人郑重一拜:“委屈两位宰辅了,现在小子可以去跟我爹说,让他离开朝堂,去新罗就藩了。”
“小子为了爹,打了当朝宰辅,小子已经尽了孝心,现在可以对朝廷尽忠了,两位宰辅成全了小子的忠孝之心。”
“老舅。”李贤紧接着转身苦笑着恳求长孙无忌:“两位宰辅为了我付出这么大,虽然不能明着嘉奖两位宰辅,是不是可以请示皇爷爷,从皇家内帑拿些东西赏赐两位宰辅。”
长孙无忌的唇角忍不住狠狠抽搐几下,紧接着,伸手抚须,笑着点头说道:“应该的,理应如此。”
话中,长孙无忌深深的看了眼面前这个正在谦卑作揖感谢他支持的皇孙。
霸道!
他忽然才察觉到,这个小小年纪的皇孙身上,有着一种皇权践踏一切的霸道!
高祖皇帝、当今,乃至这位皇孙其父。
高祖皇帝优容士族。
当今开始小幅度的打压士族。
其父李恪则用其温和手段将士族拆解的支离破碎。
而现在,在这个年幼皇孙身上,他看到了一种将士族视如猪狗一样的霸道!
若是任由革新继续发展,这就是未来的景象!
皇孙李贤离开了。
宰辅们相继从尚书省出来,而温卢被掌掴的消息,也更是迅速传开。
温彦博面色阴郁,眼神闪烁着怨毒之色,咬牙切齿狰狞道:“辅机,将来我一定要杀了这对猪狗不如的父子!”
“他们父子今天如何践踏我的尊严,他日我必将加倍奉还!加倍奉还!”
温彦博心中恨不得杀人,抽了耳光,又赏赐,他温家还不屑这所为的内帑赏赐,这分明就是一种羞辱,将他当做狗一样,丢几根骨头!
长孙无忌阴沉沉提醒道:“那你以后就收起对这位皇孙的轻蔑,不然他会在你报仇之前先杀了你,陛下现在对你也有不信任了。”
温彦博浑身一震。
月余前发生在太极宫的事情,温彦博很清楚,他彻底失去了帝心。
何止是他。
当皇帝退居太极宫内垂拱而治的命令下达,整个朝堂,所有人都已经不被陛下信任了。
落在后面一些的王珪,抬头看了眼天上刺眼的太阳,感慨道:“垂拱而治时代拉开了序幕,赤松,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夹着尾巴做人吧。”
“这太阳依旧刺眼,依旧充满了温度,可是却遮上了一层黑幕,我们看不透他火热里面的冰冷猜忌、杀意,但是他却时时刻刻盯着我们。”
卢赤松伸手摸了摸脸。
怨毒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忌惮。
他当然明白王珪这句话的意思。
陛下暮年,士族力量损失惨重,如今只能蜷缩着等待时机,垂拱而治的时代中,将会成为他们这些做臣子,最为艰难的时候。
……
房杜郑三人结伴而行。
房玄龄笑着询问道:“老大人觉得咱们这位皇孙如何?”
“有陛下的狠,有其父的手腕。”郑善果说着不由苦笑:“也不知道,这对大唐来说,是福是祸。”
有陛下的狠,有其父的手腕。
这句话中肯到了极致。
房杜二人不由点了点头。
他们也不清楚,这对大唐的未来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哈哈……
太极宫内。
李世民仰头大笑,握着妻子的手,轻轻拍着,高兴说道:“观音婢,看到了吗,我只不过是给他出了一道考题,让他要做到忠孝两全,没有告诉他要怎么做,你悄悄这个小混账,做的多么恰如其分!”
“霸道、王道都让给用上了。”
“这两个耳光打得好!”
长孙无垢不由一笑,她到不觉得,作为他们培养的第三代继承人,这么一点手段就过了。
长孙无垢刚要说话之际,努了努嘴,莞尔一笑:“看吧,来了。”
李世民顺着妻子的动作看去。
就看到他那个混球儿子,黑着脸,步履匆匆的往太极宫方向走来。
一路年轻的宫女行礼,这混球都一改常态,没有停下来跟小宫女们打趣一会儿,径直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当儿子的,一个个都是讨债鬼!”李世民不由笑骂一句。
说话功夫,李恪已经走了进来。
他径直在旁边空着的软塌坐下,开口就没好气说道:“爹,李贤掌掴温卢,是不是你让他做的?你能不能教他一点好的。”
“你要是教我儿子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我就带着他去新罗。”
啪!
李世民板着脸重重的拍了一下案牍,怒道:“他那是为了忠孝两全!”
“那孩子本性怎么样,你爹我这双眼睛没有瞎,看的清楚,一个懂得孝的人,他的本性就不坏!”
“温卢二人也是该让他们长长记性了!”
长孙无垢瞪了眼丈夫,笑着温和宽慰道:“恪儿,你们夫妻可以放心去新罗,母后和你母妃会看着贤儿,会教导他,正如你父皇所说,那孩子的本性不是坏的,这件事情也是把他逼到了没有办法的处境。”
“若是你置身他的处境,既要对朝廷尽忠,又要对你这个当父亲的尽孝,你觉得要怎么处置呢?”
“或许你有更温和的方式,不过他还是个孩子。”
“你小时候,和青雀也没少给你大哥套麻袋吧。”
提及小时候的时候,李恪绷着的脸装不住了,不由讪讪一笑。
虽然他总觉得让那小混蛋在朝堂诡异波折中待着不是好事,但这种事情,很显然他根本左右不了。
皇帝老子是打定主意要垂拱而治了。
命令已经下达,金口玉言,肯定就不会反悔。
李恪从软塌滑溜下来,跪倒在地,郑重一拜,说道:“爹,很快我就会启程去新罗了,李贤那混账留下来也好,替儿子给你尽一份孝心,爹和母后能教出我这么优秀的儿子,李贤留下来,我也放心。”
噗!
帝后二人不由被逗乐了。
“滚吧,没皮没脸的东西,你是感谢我们呢,还是给你自己脸上贴金,赶紧滚,看着你就来气。”
李恪笑着起身,再次作揖后后退着到了暖阁门口,然后转身。
这时李世民开口叮嘱道:“到了新罗后,好好做你的新罗郡王!没有旨意,你要是再敢像这次忤逆强行回来,你就做好你我父子断绝关系的准备。”
“不要怪爹狠心,我们是天家父子!”
李恪点了点头,出了太极宫门后,跪下再次作别。
等李恪走了后,王德进来悄悄将李恪在宫门外的举动告诉帝后。
长孙无垢埋怨道:“你对他这么冷漠无情做什么,他是个重感情的孩子。”
“这是我这个当爹的,能给他上的最后一课。”李世民淡淡说道:“等将来他坐上我这个位置的时候,他就会明白我今日此举的目的。”
“我要告诉他一个道理,当皇帝能够一份真情是弥足金贵的,但是不能因为感情而忘记朝政,忘记国事!”
“保全感情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绝对不能以牺牲朝政来维护感情!”
“父子不行!手足兄弟不行!结义兄弟也不行!”
长孙无垢明白丈夫的良苦用心了。
她默默点了点头,握着丈夫的手,宽慰道:“那孩子很聪明,他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的。”
李世民缓缓闭上眼睛:“这一别,我们父子,怕就是永别了。”
话中,长孙无垢注意到丈夫眼角变得湿润了。
一个为了给爹戒除药瘾,不惜用自己一条命赌父亲的亲情一定胜过药瘾的儿子。
值得任何一个父母牵挂放心不下的。
这无情冷漠,其实最难受的恐怕是丈夫。
这不是溺爱,这是望子成龙的大爱!
……
“皇孙掌掴温卢两位宰辅,实在是太过瘾了!”
“对,咱们这位小唐王,还真是虎父无犬子!”
“只是可惜了,吴王要走了。”
……
消息传到长安城后,引起了城中百姓拍手称快,热议纷纷。
翌日。
李恪启程前往新罗就藩前一天。
中书省。
岑文本看着面色阴郁了两天的温卢二人,拿起一张折子,晃了晃,说道:“诸位,这是并州刺史宇文节上的折子,言称并州地方希望吴王就藩之前,能够前往并州一趟。”
“并州地方商贾、士族想要吴王就并州的发展进行指点,他们担心,吴王此番就藩,就再也无法会中原了。”
“诸位觉得我们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呢?”
温卢二人的面色不由变得有些难堪。
尤其是温彦博。
宇文节这个混账想要做什么!
“巧了,我这里也有一份陇右来的折子。”郑善果从旁边翻出一道折子,笑着说道:“这是陇右刺史府上的折子,内容差不多,不过是以陇右地方官府的名义邀请吴王。”
大家都注意到郑善果翻动折子的动作。
很明显,郑善果早看到这道折子了,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暂时压下来。
“我这里也有一道折子。”杜如晦笑着翻出一道折子:“这是岭南上的折子,内容差不多。”
唐俭暗暗看了看王珪,王珪点了点头,唐俭才拿出折子,说道:“我这里有一道益州递上来的折子,是以益州刺史和別驾的名义上奏朝廷,内容大同小异。”
说这话之际,唐俭自己的面色都有些沉重。
原本,他们以为只有益州。
没想到,却有这么多的地方掺和进来。
吴王李恪,难道他就那么重要不成!
要走了,地方纷纷向朝廷奏报,邀请吴王去地方指点一二。
崔宗伯笑了笑:“我这里也有一份从辽东来的奏报,邀请吴王就藩,可以顺道在辽东多停留些时日。”
郑善果不由微微皱眉,心中不由苦笑。
岑褚相视一眼,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句,上当了!
房杜微微拧眉,无奈叹了口气。
杜如晦沉凝开口道:“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无法决定,还是请示陛下吧。”
温彦博此刻温彦博露出的笑容,暗道崔宗伯这一手做的巧妙!其眼底闪过一抹解恨之色,狐疑道:“陛下垂拱而治,会亲自御批吗?”
“别的事情不会,这件事情,陛下一定会。”卢赤松笑着应道。
说话脸上的肉皮抽动,隐隐依旧有些作痛,卢赤松心中不由大恨!
……
$(".noveContent").last().addClass("halfHidden");setTimeout(function(){$(".tips").last().before("点击继续阅读本小说更多精彩内容,接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