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老城区斑驳的广告牌，萧景倚在重型机车旁，指尖捏着枚银杏叶。
叶片边缘的锯齿状裂痕与舆情司密文图章完全重合，这是今早环卫工人在军区疗养院外墙根拾到的“意外收获”。
“十二家媒体明确拒绝邀请。”南泽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背景音夹杂着清脆的键盘敲击声，“但秦记者刚用报社内线给我传了份名单。”
萧景眯眼望着马路对面，孙市民正拎着鸡蛋塑料袋走进棋牌室。
玻璃窗内隐约可见几个花白脑袋凑在《南城晚报》前，头版头条赫然是“扫黑除恶宣讲会惊现血衣”。
他伸手抹去后视镜上的雨珠，镜面倒映出二楼晾衣绳——那件褪色的“打倒黑警”T恤已不见踪影。
“把宣讲会场地改到旧纺织厂。”萧景转动车钥匙，发动机轰鸣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通知王律师带上三年前棚户区拆迁案的公证录像。”
雨刮器划开密集的雨帘，挡风玻璃上不断掠过反派集团的巨幅广告。
当“诚信为本”的标语第七次出现时，萧景猛打方向盘拐进暗巷。
五个戴红袖章的联防队员正在查封某间五金店，卷闸门上的封条还沾着未干透的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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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纺织厂穹顶垂落的钨丝灯泡忽明忽暗，秦记者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踏进水洼，溅起的水花惊动了角落里啃食馒头的野猫。
她将微型摄像机藏进胸针，抬头正看见南泽在调试投影仪，冷白光束里漂浮的尘埃如同具象化的阴谋。
“他们切断了市政电路。”南泽用钢笔尾端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的凝重，“备用发电机撑不过四十分钟。”
萧景站在生锈的纺织机前，指腹摩挲着U盘上残留的鸡蛋液。
三天前他故意让孙市民在菜市场“捡到”这个加密装置，此刻那圈油渍里还嵌着两粒晶莹的盐——印着反派标志的食盐。
突然，厂区外传来刺耳的急刹声。
十七辆共享单车歪斜着堆砌在大门口，车筐里塞满印有萧景狰狞表情的传单。
穿连帽衫的男人们往铁门上泼洒腥臭液体，王律师举起手机拍摄时，某个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突然掀开外套，露出绑满绷带的胸膛。
“那是建材市场火灾的幸存者！”秦记者抓住窗框的手指关节发白。
八月前的新闻画面在她脑海闪回：缠满绷带的工人对着镜头哭诉消防通道被锁，而次日所有报道都变成了“工人操作不当引发事故”。
萧景抓起纺织机上的铜梭子掷向窗外，金属破空声惊得闹事者踉跄后退。
他趁机按下遥控器，投影幕布骤然亮起李网红女儿校车的监控画面。
挡风玻璃上的倒影里，落马高管正在与幼儿园园长握手，两人背后墙上的锦旗落款日期，恰是楚院长病逝当天。
“诸位不妨看看校车行进路线。”王律师适时递上激光笔，红色光点沿着电子地图蜿蜒，“每天绕行七公里途经军区疗养院，而该路线审批文件的签署人......”
惊呼声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掐断。
备用电源跳闸的瞬间，萧景摸黑扯开领口，夜视镜片里浮现出三个正往配电箱泼汽油的黑影。
他抬脚踹翻纺织机，百年老机器倒塌的轰响中，秦记者胸针摄像头的补光灯猛然亮起，将某个往人群里塞伪造证据的手定格在光束中。
“这是今早刚解封的消防记录！”南泽的声音穿透混乱。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他掌心的伤痕——昨夜攀爬档案室通风管时被铁丝网割破的伤口还在渗血。
电子文档上鲜红的“绝密”字样下，建材市场消防栓缺失的记录与某位现任领导的签名紧密排列。
孙市民突然从后排站起来，皲裂的拇指死死按住U盘边缘：“我儿子就在起火的仓库......”他浑浊的眼球倒映着投影幕布，上面正循环播放反派集团向幼儿园捐赠“安全校车”的新闻画面。
老纺织女工们开始传阅王律师带来的公证书，泛黄的纸张上，三年前被迫签字的指印依然猩红刺目。
萧景退到阴影里擦拭镜片，蓝牙耳机传来电流杂音。
他知道此刻厂房屋顶的储水箱后藏着狙击手，更知道三小时前有辆黑色轿车停在了楚院长长眠的墓园门口。
当他的指尖触到风衣内袋七个护身符的轮廓时，观众席后方突然亮起星星点点的手机闪光灯——那些最初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市民，此刻正将证据画面同步直播到各大平台。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破碎的天窗漏下一缕月光。
萧景望着人群中某个佩戴白玉兰胸针的侧影，那截雪白的脖颈让他想起楚院长临终前颤抖的指尖。
当秦记者将麦克风塞进他手中时，他注意到二楼观察窗有红点闪烁，像极了楚家姐姐们最爱别在旗袍盘扣上的珊瑚胸针。
月光穿透旧纺织厂破碎的穹顶，在萧景肩头切割出明暗交错的裂痕。
他握着麦克风的手指微微发颤，喉结滚动时牵扯到锁骨处的旧伤——那是三年前追查违禁药品时被钢棍击中的位置。
观众席后方突然亮起三簇柔光。
穿月白旗袍的苏医生抱着病历档案站在配电箱旁，脖颈间的白玉兰胸针与楚院长临终前别的竟是同款；戴黑框眼镜的程主播调试着直播设备，她马尾辫上的红丝带与建材市场火灾现场飘扬的警戒带如出一辙；而倚在生锈铁门边的林歌手正把玩着银色打火机，火苗跃动的节奏与萧景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血管完美共振。
“诸位现在看到的，是近五年市政工程招标记录。”萧景按下激光笔，红光在投影幕布上游走。
他身后二十米外的纺织机残骸突然亮起全息投影，建筑图纸与银行流水在空中交织成蛛网。
当某位领导女婿的海外账户余额显现时，二楼观察窗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
南泽立即调转手机摄像头，将狙击镜反光与珊瑚胸针特写同步到三十个直播平台。
程主播的耳麦里传来导播的惊呼：“观看量突破五百万！热搜前三都是……”
话音未落，全息影像突然扭曲成雪花噪点。
李网红跌跌撞撞冲进会场，手机屏幕上的#血衣真相话题已被#伪证现场直播取代。
她镶钻的美甲划过某大V刚发布的视频——经过剪辑的演讲片段里，萧景挥动激光笔的动作被配上“操控舆论”的红色字幕。
“他们买通了视效公司。”苏医生翻开发黄的病历本，指尖停在其中某页，“这个剪辑师上个月刚在我院做过脑肿瘤切除手术。”她胸前的白玉兰在暗处泛着冷光，花瓣背面用显微雕刻技术藏着十七个举报人姓名。
萧景闭眼听着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鼻腔里萦绕着林歌手打火机溢出的松香味。
当某个带着哭腔的童声在直播连麦中喊出“警察叔叔救我爸爸”时，他突然扯开衬衫领口，七个颜色各异的护身符叮当作响——菜场摊主的褪色平安扣、环卫工人的橡胶手环、校车司机的镀金哨子……
“南泽，查查这些记者的医疗记录。”他将沾染鸡蛋液的U盘抛向空中，程主播立即用长焦镜头捕捉到芯片表面反光的指纹，“王律师，三秒内我要看到他们的执业资格年审材料。”
暗处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王律师的鳄鱼皮公文包弹开夹层，全息投影立即切换成记者们的隐私信息：某娱乐主编的整容记录与某时政记者代笔的学术论文交错闪现，当某个调查记者儿子的留学汇款单出现时，直播弹幕突然开始刷屏“双标狗”。
林歌手突然按下吉他效果器，刺耳的和弦声中，十七辆共享单车的定位信息在电子地图上炸开烟花。
苏医生踩着满地狼藉走向配电箱，白玉兰胸针的别针竟是个微型起子。
当她拧开某个螺丝的瞬间，被篡改的直播信号突然跳转到三年前的监控画面——落马高管往校车底盘安装追踪器的过程清晰可见。
萧景倒退着隐入阴影，指尖抚过纺织机锋利的断口。
他知道此刻有十二台摄像机正对着自己，于是故意让月光在喉结处投下刀锋似的阴影。
当看到程主播将某个加密云盘链接嵌入弹幕特效时，他对着二楼观察窗的狙击红点比了个开枪手势。
南泽的手机突然震动，特别关注的推送提示音在空旷厂房引发回音。
某主流媒体刚刚更新声明，将“持续关注”改成了“深刻反省”。
他抬头望向穹顶裂缝，发现暴雨冲刷出的水痕恰好构成楚院长生前最爱的《定风波》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