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这一手出乎周卓意料。

显然在裁判宣读规则时，于连已经订好计划，直接令对方看不到试题。此人心机，深刻如此，倒是激起周卓杀意暗起。

尤其是他那狂热的眼睛，泛红的脸颊，和讥诮的笑容……

“所以你还是认输吧。你也别妄图想杀我，卡片上说，杀死对手即判负……更何况，我留意过你的身手，想要杀我，一时半会儿应该做不到吧。”

于连边说，边用余光扫视着卡片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再度吞掉这张卡片，想必他已经看完了。

周卓立刻想要用尽全部能量，召唤出一头白硕蜚来，猛地扑噬向前，再配合自己从另一角度突然袭击，应该有机会一击得手。

不过他想起昨晚卫森那严厉的脸孔，暗暗觉得这种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还是隐而不发比较好。

所以他压制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冷静的说：“然后呢？”

“别担心，我也不会杀你。你甚至连赢的标准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已经输了，对我没有威胁。下一届你再重新来过，那时候我就是你师兄了，你说对吗？”于连笑的很热情。

周卓冷冷的说：“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既然你已经赢了，你何不大大方方的出去，向主考官说明成绩，然后躺下来休息？”

“因为我想救你一命。”于连温和的说，接着语气转为无奈：“因为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哦？你不是已经赢了吗，为什么还需要我的帮助？”周卓意味深长的问道。

“从试题考核层面来说，我确实已经赢了。不过从实际层面来说，我还差一步，这一步需要你的帮助。”于连的声音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性。

“可否说的明白一些？”周卓继续问道。

“你不明白，是因为你没有看到题目和规则。不过你应该看到了那张卡片的开头一段吧。食铁蚁：不仅可以吞噬铁器，还可以吞噬一切血肉之躯，尤其嗜血，特别是对腥甜的血液情有独钟……”于连的声音有些像在背诵说明书。

“是的。”周卓也承认自己看到了这些，“卡片上的字很多，简直像一篇小说。考试的题目是写一篇读后感么？”

于连笑了笑：“是有很多字。不过他们是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因为这个考试是计时的，第一项就是考察观察力。时间紧张，我简要说一下吧。”

于连的语速开始放快：“题目只有在最后几行才出现——谁先走出这个铁门，谁就是赢家。这个铁门有两把钥匙，一把在你身后桌子的抽屉里，一把在我身后的抽屉里。两把钥匙合并才能开门。而这两把钥匙，现在各自被一群食铁蚁覆盖着。从我们进门开始算起，五分钟后，钥匙将被食铁蚁吞噬磨损，无法使用。现在只剩下三分钟了。”

他接着说：“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们拿出各自抽屉里的钥匙，忍受一点被食铁蚁咬伤的代价，合并起来打开铁门。二是我们继续周旋，直到食铁蚁群吞掉钥匙，转而来吞我们。这时我们谁都走不出去，共同灭亡。”

他笑了笑：“我知道你恨我一进来就抢走你的卡片。所以有可能抱着和我一同淘汰，甚至一同死去的想法。为了打消你这个念头，我还要补充一点，卡片结尾说，胜利的另一个可替代条件，就是毁掉两张卡片。注意，这个条件可以替代先出去先赢。所以我开始说，理论上我已经赢了。”

最后他总结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有这个替代条件，你也可以选择拉我一起共同淘汰甚至灭亡。不过，我仅仅是事先谋划好抢了你的卡片而已，并不算是深仇大恨吧。所以，你也可以选择下一届来做我师弟——我相信你是个理性的人。还有一分钟，你决定。”

于连伸出了手，脸上的红热不再，他笑的很温暖。

周卓望着他的手，知道他是把自己此次的生死成败交在自己手中。

思考了一秒钟，周卓伸出手，和他击掌道：“好，希望有机会能叫你师兄！”

啪！

两只大手握在一起。

“时间快来不及了！”两人抽开双手，各自跑到桌边拉开抽屉，果然钥匙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一群银色的蚂蚁。

周卓硬着头皮，脱下外套包裹在手上，瞬间抓起钥匙飞奔向铁门，手背感到一阵阵痛痒。

与此同时，于连也不谋而合地强忍疼痛，用衣服包着钥匙奔向铁门。

“时间快来不及了！”他们感到手中仍有成群的蚂蚁在疯狂噬咬着钥匙。

“开！”两人同时把钥匙插进两个锁孔中。

轰！

大门应声而开。室外的光线忽然明亮的刺眼。

“谢谢你！”于连停了下来，微微转头，意味深长的对周卓笑道。

不过他没有看到周卓的人影。周卓不见了。

“不用谢！”周卓微笑着，在身后不可预料的位置，闪电般的一脚把于连踢出门外。

裁判立刻赶过来，检查姓名牌后，大声宣布：“周卓胜出！于连淘汰。”

于连的脸颊再度变得泛红，双眼变得迷惘：“你……？”

周卓微笑道：“是的，我发现了，你对我撒谎。可惜我没有上当。”

“你怎么发现的？”

“好的谎言都是九句真话一句假话。你的谎言很完美，几乎能以假乱真。考试时限是5分钟是真的，两把钥匙才能开一扇门也是真的，食铁蚁是真的，不过这一点你夸大了，它们最多是把钥匙咬坏掉，应该不会吃人。所以最坏的情况是，我们都出不去，都被淘汰。”

于连沉声道：“你还知道什么。”

周卓道：“我还知道考试的胜利条件只有一个，并没有什么替代条件，也不是谁先出去谁就胜利。而是，在钥匙被食铁蚁咬坏的5分钟之内，谁后出去，谁就是胜者。先出去的被淘汰。如果两人都没有出去，那就双双淘汰。如果不用钥匙，而通过强力破坏来打开铁门，同样是淘汰。”

于连的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周卓冷冷道：“卡片每人一张，这本来就是我应该知道的。”

“可是卡片上那么多字……你刚拿到手！不可能看完的！”于连的脸颊越发猩红，眼睛也变得狂热起来。

“可我就是看完了啊——我本来就应该看完。再说你也看完了，我们扯平了对吧。”周卓笑着说，“不过你的方法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因为我们实力相近，你无法在短短5分钟内把我打败后，再一脚把我踢出门外。尤其是有防备的情况下。”

他接着说道：“所以即使你得到了卡片，也无法保证自己能胜出，只能诱骗我，让我自己心甘情愿和你合作打开门，并且自己提前滚出去。问题在于你可以依靠情谊和理性，来骗取我的热情，让我和你合作。可是你无法让我主动提前出去。所以你寄希望于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我会因为怀疑性的推断以及贪念，从而趁机率先跑出门去。你所说的那个可替代条件，正是想加强我的怀疑……你那一瞬间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是等着我先出去对吧？”

于连的脸色变灰，沉默良久终于说：“没错。站在你的角度来看，你也无法短时间内击败我。最大的可能就是双输。不过现在你赢了，我输了。我输在最后一刻没有保持警觉。”说着颓然坐地。

周卓微笑道：“不过你一进门就下手这种风范，倒是我应该学习的。”

于连没有说话，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卓仍旧坐在在密室的阴影里，暗暗想：“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了。如果考题一样的话，这个时间点，差不多是胜负已定了吧。”

重新回到待考区域，果然看到零零落落的已经有人落座。有的看上去受伤不轻，大概是进门不久后就被压制，然后一脚任意球开了出来。

不过有的座位始终是空的，大概那两个人始终僵持不下，又不能说服对方先出去，然后钥匙被咬坏，应该被双双淘汰了吧。

但他们应该不至于一直被缩在铁屋子里吧。周卓猜想5分钟一过，裁判应该就会从外面打开房间的门。

果然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又来了一批人。

不过令周卓意外的是，他一来就看到史仑已经到了，比他还先到。

“早啊……”史仑对他打招呼，看上去脸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受伤。

周卓笑道：“这个节点，这么打招呼听上去似乎有点不吉利。早出来的大概都是被对手早早请出来的……你那边怎么样。”

史仑上下打量周卓，疑惑道：“你过了么？看上去你们好像没打起来的样子？或者……对手太强，被你一脚踢出去了？”

周卓摇摇头：“对手不弱，不过……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呃，这个说来话长，你那边怎样？”

史仑举起双手来，他的手看上去似乎被蚂蚁蜇的肿胀的一大圈，像熊掌一样。

他说：“我进屋，拿起卡片看了起来。卡片上密密麻麻那么多字，也没有划重点……看到最后才发现时间只剩一分钟了。我变了几只冰淇淋出来，试图引开那些蚂蚁，不过它们似乎只对钥匙感兴趣。我只好飞速的抓起两把钥匙，快速打开门……”

周卓皱眉道：“你好像没有描述你的对手的情况……”

史仑苦笑道：“是呀，我的对手自始至终没有出现。我打开了门，问裁判可不可以出去。裁判对照规则，判定我胜出，对手被淘汰。”

“你对手是……他叫戴记是吧？”周卓起身在待考区域查看公示栏的考生信息。

“是的……就是这个名字像奶茶店一样的人。他大概被我的霸气吓遁了哈哈哈哈……”史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嗯，大概是吧。奶茶店总是敌不过冰淇淋的。”周卓看着戴记的头像，笑道。

这个人他见过。原来那晚召唤出蜂群围攻他的人就是戴记。

他当然无法来考试了，因为他大概现在还躺在森林里的榕树下吧。

“不过，奶茶店最怕的应该还是可乐吧。”周卓喃喃地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