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还是艳阳天，入了夜，却忽而下起瓢泼大雨。

泰山郡官署院内的守卫们抱怨着这鬼天气，暴雨令地上泛起蒙蒙一层水雾，他们鞋袜尽湿，不自主地浑身哆嗦。

好不容易等到夜静更阑，换了班，便回到值房里。

这次换班的正巧是臧霸几个，换下湿润的衣衫，他们围在篝火旁，孙观拿出一壶酒，兄弟几个传着便饮了起来，身子也渐渐地热了。

自也少不得闲话打发时间。

“诸葛郡丞这不过是去了趟洛阳，回来就变成郡守了…郡丞、郡守一字之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了！”

“郡守是能开府的，郡丞不过是一个下属，估摸着要不了多久，诸葛氏一族中就该有不少人被征辟，保不齐那个五岁的娃娃…”

提到五岁的娃娃，几人不由得都转头朝向臧霸。

言外之意，臧霸可是领头拒绝了给那诸葛亮做侍卫的。

却见臧霸颇为不屑的一甩手，“老子这一身功夫是杀贼立功用的，可不是为了守护个娃娃！郡丞的话，老子不听，郡守的话，老子照样不听，你们谁若是后悔了，要给那娃娃当护卫，尽管回去…可别说是我拦着你们！”

“不是这个意思…”众人纷纷摆手。

孙观却有些担忧，“之前诸葛郡守不在泰山，你们说，如今他回来了，那娃娃会不会向他爹告咱们一状？”

“若要告…”吴敦摇着头分析道：“何至于等到现在？一封信，足够让他爹发回手书，免了咱们的俸禄…”

“我就是担心，他爹现如今可是郡守啊…”孙观还是止不住的担忧，“整个泰山郡都是他的…他要给咱们穿小鞋，那可…可太容易了…”

不等他把话讲完。

只听得“砰”的一声，臧霸已是将酒壶重重的摔在地上，整个人也是霍然立起，浑身充斥着煞气。

“管他娘的，这平叛咱们也有功，我就不信，他会因为一个娃娃，就公然罢黜了咱们？”

就在这话吟出之际…

“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个男人迅速的闯入此间，也顾不得褪下蓑衣，直接就凑到臧霸的身旁，俯身在他的耳边言语着什么。

而随着那声音入耳，肉眼可见的，臧霸的脸色暗沉如水，那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就滴落而下。

“嘀嗒——”

“嘀嗒——”

冷汗与暴雨一同落下，这一刻的臧霸浑身颤抖的厉害，他只觉得，天要塌了——

…

…

雨声潺潺，泰山郡官署的正堂，那昏黄的灯光下。

“哈哈哈哈…”

这才归来不久的诸葛珪笑声爽朗。

在他面前，隔着案几，诸葛亮跪坐在蒲团上，诸葛玄却是有些激动的手舞足蹈，“大哥成为郡守，那便能开府，依照亮儿的说法，那便是能名正言顺的组建一方势力了…若真如亮儿说的大乱将至，我们也要早做打算哪。”

“没错…”诸葛珪止住了笑意，“不过，此番进京买官能如此顺利，还是多亏了亮儿…也就是亮儿年幼，否则开府，第一个当给你封个主簿或曹掾。”

话题引到诸葛亮的身上…

诸葛亮浅浅一笑，“父亲大人，这些不过是个头衔，孩儿并不看重，但提到开府，考虑到父亲已经收编了叛军数千兵马，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亮儿是想举荐什么人么？”

诸葛珪听出了儿子的意思。

诸葛亮颔首，然后吟出一个名字：“臧霸！”

诸葛珪眼睛微眯，“便是那手刃了叛贼张纯的臧霸，他的话，我不是已经授意去做你的卫士了么？”

提到这个，诸葛玄再也忍不住了，究是一贯斯文，在这件事儿上，他却是忍不住爆粗口了，“他这厮，简直就不是个东西——”

…

…

晨曦中，薄薄的日影投进驿馆的院子。

隔着老远，便听到臧霸那愤怒到极致的咆哮声。

“我爹最是守规矩，便是囚犯打点也要如实上报，怎么可能不听从县长令，凭一己私欲滥杀狱犯无辜？”

“这分明是冤枉，是构陷，是莫大的诬陷！”

每个城郡的驿馆，都有各县往来郡吏，此间最是容易打探到消息情报。

很明显，对于臧霸而言，消息已经打探清楚…

他的父亲臧戒，身为费县县狱掾，真的私杀了狱犯，犯了死罪，县长下令十日后于费县问斩，以儆效尤。

也正是因此，臧霸那愤恨、不解的咆哮声已是持续一夜。

但很明显，这种行为…根本没有什么卵用！

这里不过是打听消息的地方，谁也不会，也不能真的去帮一个死刑犯脱罪。

“啊——”

悲愤的咆哮声再度自臧霸的口中传出。

孙观连忙拉住他的胳膊，直接将他拽到了一边，“臧大哥，你听我一句劝，现在回官署向那诸葛家的少公子赔个礼、道个歉、服个软，求他带话给诸葛郡守，求个手书…费县是泰山郡治下，他的手书能救伯父的性命啊！”

诚然，这个提议让臧霸短暂的犹豫了片刻。

但很快，他便抗拒的甩头，“老子的膝盖可比脖子硬，要我去向那娃娃服软，绝不可能——”

也不知道是抗拒，还是悲愤到了极点，臧霸的语气无比果决。

孙观却急了。

“臧大哥，你的膝盖是比脖子硬，可没必要…用伯父的脖子去赌气啊？”

“哼…”臧霸一声冷哼，“老子就不信了，离了那娃娃，老子还救不了阿爹了——”

啊…

孙观慌了，连忙追问，“臧大哥…不是小弟说你，离了那诸葛亮，你怎么救？你用什么救？”

这话脱口…

只听得“哐啷”一声，臧霸突然拔刀，他胳膊一甩，那森冷的刀片甩了出去，没入了一旁的土堆里。

这时的臧霸疾步向前，一把抽出了那佩刀…刀锋上还沾着土壤的黑。

他的声音却是变得异常冰冷：

“老子谁也不求！”

“老子就拿这个救——”

…

…

Ps：

臧霸字宣高，泰山华人也。父戒，为县狱掾，据法不听欲所私杀。太守大怒，令收戒诣府，时送者百余人。霸年十八，将客数十人径于费西山中要夺之，送者莫敢动，因与父俱亡命东海，由是以勇壮闻。

——《三国志·臧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