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巾军的将校不是有功的士卒就是太平道弟子，甚至许多是因为队伍扩编太快，直接被提拔的老兵，作战经验有限。

官军与之却截然不同。

他们从小锻炼武艺熟悉军法，称得上是职业的军人，因此当曹洪领着骑兵一番冲锋下来，这几百黄巾军中领头拒敌的将校，死伤颇多。

冷兵器时代除了装备，最重要的就是士气，黄巾军狂热的气氛也影响着这些将校。

许多人明知不敌，最终还是会选择欺身而上，他们的阵亡，直接导致了军阵溃散。

失去指挥的士卒，只能朝最近的军阵跑去，这是战场上的生存法则。

通常对于这种情况，军阵将领一般不会拒绝。

但此时面对急速冲来的冯周，还有他身后几百名士卒，余良只觉得焦头烂额。

带着手下几十人突围跟领着几百人打团战，完全是两种概念。

前者可以偷偷摸摸避开官军，后者浩浩荡荡则像是一支军队行军，无论他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艰难。

而这只是其一！

其二便是，就算侥幸突围成功，这几百人的军需口粮无疑又是最大的难题。

人数越多，不确定因素就越大，稍作思量余良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

他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余良一把拉过身旁的黑牛，指着被几名亲信护着的冯周，厉声说道：“黑牛，待会冯周过来，无论是敌是友，但凡有不听从指挥，冲击军阵者，杀无赦！”

黑牛愣了愣，犹豫道：“余大哥，真杀？”

余良面沉如水：“必须杀！”

大敌当前，绝不能有任何变故产生。

现在的他已经状若疯狂，冯周原本还算严整的军阵，此刻因为主将的逃窜变得散乱不堪，而黄巾军中基本都是农民，作战需要有人指挥才行。

一旦没了主心骨，这些人就成了没头的苍蝇，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余良不想死，他想带着手下逃出升天，此时东方已经泛起白肚，等天光大亮后，他们这些人将完全暴露在官军视野中。

到时候，便插翅也难飞了，如果有一丝活命的希望，谁又肯放弃呢？

“列阵迎敌！冲击军阵者，杀无赦！”

一阵嘶吼打破了壕沟前的寂静，也终止了那群如丧家之犬般慌张逃命的兵卒。

冯周看着亮出矛尖的士卒，大怒：“余良，你敢！”

余良冷眼凝视着对方：“眼下战局不明，将军却弃兵卒独自逃命！如今我等在此扎阵拒敌，将军又为何领人冲我军阵？”

还没等冯周反应过来，黑牛提着环首刀嘿嘿一笑：“大哥，现在怎么做？”

余良冷声道：“凡有冲击军阵者，不论敌我，杀无赦！”

黑牛问：“现在算冲了没？”

余良答：“暂时不算。”

黑牛瞥了冯周一眼，阴恻恻嘀咕：“那可惜了。”

两人对话很是诡异，这黑牛做事一板一眼，余良叫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他此刻手握环首大刀，领着兵士立在一旁虎视眈眈。

“冯军侯，还请你重新收拢残兵，在侧翼列阵迎敌，敌人战骑只有十九人而已，像我这般扎枪成阵，可挡住骑兵冲锋！”

大敌当前，余良也顾不上对方什么军侯的职位，也不等冯周开口，便直接替他做出了决定。

见冯周未动，他又厉声喝道：

“再不过去，等官军冲上来，我这屯人马可挡不住，军侯若是不惜一死，大可继续在此与我较劲！”

“侧翼列阵，侧翼列阵！列阵！”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他这几嗓子，不但把自己小团队凸显出来，也把一些仓惶之人聚拢到了身边。

官军此时排成一条线，正缓缓朝壕沟压来，而途中那些跪地请降的黄巾伤兵，无一幸免的变成刀下亡魂，随后又被无情割下耳朵。

官军将领振臂高呼：“蛾贼拒降者，杀！”

这哪里是不降，分明是不让降，摆明是这群官军，要用他们的人头来换取军功。

“原地列阵，枪阵前压，不要慌乱，缓缓后退！”

大战在即，余良嘶吼着开始指挥队伍。

不远处拿着木棍长矛的逃卒听见这声音，像是如梦初醒般，开始有意识地三五成群向官军反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战场上气势绝不能泄，泄去气势就等于找死，趁着指挥的空档，余良又大声喊了几句口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周身嘶吼声轰然响起。

这一声大喊，为逃卒指明了方向。

混乱中，他们纷纷向壕沟冲来，曹洪所领的骑兵，此时也止住奔腾之势，由疾跑变成慢行，配合周围的官兵步卒，缓缓朝前推进。

余良扫视一眼四周，心中不由得发苦。

在前面压枪的人，瞧见迎面而来的都是自己人，忍不住纷纷垂下手里枪棒。

再这么下去，枪阵不等敌人来攻，首先就被自己人给破了。

“把枪都给我扎起来，稳住枪阵，不要放下。”

“黑牛，有人冲阵！”

余良当机立断，不停厉声喝道：“不管敌友，但凡冲撞枪阵者，杀无赦！”

“全部扎稳，不要垂下，主动靠近枪阵者，皆是敌军！”

为了自己能够活命，同时也为更多人能活下去，他开始拼命嘶吼。

黑牛思索两秒，面色惨白地抡起刀便朝前砍去，看得冯周等人表情瞬间凝固。

砍翻几人后，他脸上已满是血污，对着逃卒大吼：“都听不见吗，冲击军阵者，杀无赦！”

就这样，枪阵重新立起，前方留下十数具尸体后，逃命的人才开始向枪阵两侧逃散，然后快速聚拢在冯周黄天旗下，重新列成阵型。

余良回头看了眼身后，见自己人已经到达壕沟对岸，心中又安稳了几分。

“稳住枪阵阵脚，剩下的人执矛出列！”

他带头站到队伍最前排，指着曹洪所属一十八骑，沉声道：“看见没，射马！不要管人！”

面临生死抉择，余良此刻大脑格外清醒，做出了最准确的应对方案。

相比较杀人，扰乱敌人，降低敌骑的冲击速度更为重要。

一百步。

五十步。

四十步。

曹洪此时坐在马背上，皱眉看向壕沟前的黄巾蛾贼，对方身后就是丈许深的壕沟，此时骑兵已发挥不出最大作用。

他阴沉着脸打量周围，只觉得有一团邪火压在心头，唯今之计只能沿着壕沟侧翼冲杀。

许久，曹洪深吸一口气将手中蛇矛高高举起，仰天长啸。

“为国杀贼，就在今日，随我侧翼冲锋！”他一挥手中兵器，身后十八骑闻声而动。

余良此刻也瞧出不对劲，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射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