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起风。

皇甫坚寿并皇甫郦，带着自己的部曲，以及这两日暗中收拢的凉州溃兵，聚集在了一起。

他这个别部司马，麾下有实打实的两曲人。

汉代军制，两伍为什，五什为队，两队一屯，两屯一曲，两曲一部。

也就是说，他麾下此时有着四百人马。

当然，以皇甫家在凉州的地位，这两曲人，可俱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其中不少甚至就是他们皇甫家的家生子。

而他的老爹从皇帝那里讨来的军马，更是率先供给给了自家的宝贝儿子。

但即便如此，想要以四百骑兵冲击号称二十万的黄巾军，多少有些骇人听闻。

不过，皇甫坚寿却是清楚，历史上波才彭脱号称二十万的黄巾贼，被自家老爹一把大火，便烧的大败！

这固然有皇甫嵩用兵巧妙，天时地利的原因，但实际上，黄巾贼虽然势大，可真正有战斗力的人员，绝对不是一个天文数字！

否则，大汉早就被张角一波暴兵推翻了！

可惜，让皇甫坚寿失望的是，直到他跨上军马，扬起马鞭，所谓的魏武帝，所谓的“汉征西将军”，压根就没有露面！

“走罢！”

眼看着整个汉军大营默契的放任他们离开，皇甫坚寿不得不承认，继孙文台后，他对所谓的三国豪杰的滤镜，再度在曹操身上破碎。

那些停留在自己脑海里的英杰旧梦，终究是史书和文学作品强加在自己思想里的钢印罢了。

……

人衔枚，马摘铃。

夜色迷人，却更有几分肃杀。

话说皇甫坚寿一行人趁着夜色，率先脱了营寨，又寻了一处密林，稍作休息。

然后自然是派出哨骑，远远的去打量波才的动向。

“兄长，长社被围已有三日，只怕蛾贼攻城，就在眼前。”

“这是自然！”

老实说，豫州这地方，一马平川，想要找个高处，都难以觅得。

皇甫坚寿站在临时搭建的眺楼上，遥遥望去，心中却只是震撼。

人一满万，无际无边。

而他面对的黄巾贼，至少有十万之众！

看着远处如同蚂蚁一般密集纷乱的营房，皇甫坚寿不仅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在心中，更加期待即将到来的战争。

话说，作为一个和平年代过来的穿越者，这种几乎反直觉的状态，并不是因为皇甫坚寿生来邪恶，是个天生的战争贩子。

而是当一个人，一个传统意义上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在面临能够改变历史，改变时代的大事之时，那种从心底涌出的兴奋和激动，盖压了一切其他情绪！

呃……简而言之，是一种极度兴奋下的平静。

只不过，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匆匆赶来，面色惨白的皇甫郦打破了！

“曹孟德，来了！”皇甫郦手脚并用，匆匆爬上了眺楼，迎着黎明时分破晓的晨风，走到皇甫坚寿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说道。

放在昨天，曹操要是同意前来，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令人振奋的消息。

但偏偏此时此刻，黑夜渐去，即将迎来黎明时分，曹阿瞒带着他麾下的骑兵，被皇甫家的哨骑发现，辍在皇甫坚寿不远处的平地里……

这可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究其原委，不是因为曹操有什么样的打算不为人知，而是因为脱离了汉军大营，皇甫坚寿一行人连夜赶路，是早就选好了藏身之处！

长社地势平坦，并无多少山林，此时天亮，曹操所部不仅会暴露在波才的视野中，还极有可能会影响皇甫坚寿所部。

当然，平原之上，更是骑兵，波才想要吃掉曹操这支部队，自然是别有难度的……

但在皇甫郦看来，这种言行不一的鸟人，分明充满了对自己这群凉州人的不信任和监视！

这种恶劣的印象，甚至让皇甫郦怀疑，曹操是故意如此，好叫他们掉头回去，屈服于朱儁的指挥。

但皇甫郦不知道的是……

皇甫坚寿之前豪言壮语，谈笑间就要覆灭波才，完全是因为历史上自家亲爹火烧长社带来的自信。

而在皇甫坚寿的印象中，是皇甫嵩开城破敌，大败蛾贼，随后远在外围的曹操朱儁跟了上来，联合扫尾，才解决了豫州黄巾的主力。

但此时此刻，他已经煽动了翅膀，影响到整个历史的走向。

说不定波才生出了警惕，当下就要破城，说不定波才为了防止骑兵突脸，意外破坏了皇甫嵩的谋划！

想到这里，皇甫坚寿终于从先前的平静中崩裂开来。

冷汗瞬间就从他两鬓流了下来。

没错，我们故事的主角，一腔热血，和后现代人类的历史积淀，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就被生死存亡的危机，给彻底淹没了！

但他没有坐以待毙。

并且，他瞬间就意识到，曹阿瞒尾随自己，定然是存了出力的心思！

而且，而立之年的曹操，绝对是熟读兵书，就算没有丰富的军略，但一定能够知晓自身所处场景之危险的！

所以，他皇甫坚寿无意之中，促成了一场现在可以发动的，豫州战场上，最大规模的骑兵合战了！

没时间给他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兄长，如今之计，为之奈何？”

“别再管曹操了！”

皇甫坚寿连忙传令自己的两个军侯，叫他们整顿人马，收拢火种，这就准备出击。

为今之计，只有自己来做这个放火破贼的人了！

“阿郦！”

皇甫坚寿发号施令，然后走下眺楼拍了拍自己这个族弟的肩膀。

“曹孟德小人之心，不足为道，但你我兄弟，今日百骑踏营，怕是要流传青史！”

“话虽如此，可曹操会跟上来吗？”皇甫郦焦急万分，再也顾不上平日里族中的教诲，公开道出了心中的不安。

“但行我事！”皇甫坚寿带上兜鍪，把自己裹在甲胄里。

“无问西东！”

话音落地，天地间似乎气机流转，本来已经淅淅沥沥的夏风，竟然也在此时此刻，骤然惊醒！

“天助我也！”

皇甫坚寿顿时大喜，开怀大笑。

“今日百骑劫营，日后不失为一方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