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功略一思索，点头道：

“既然如此，我卖你八十贯一颗，可好么？”

边元履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八十贯！这都比洛阳的便宜了！

而且，这还没考虑到运费的节省！

正如之前所说，这年头的商业，运费，常常是大头。

这里是柔玄，是塞外，固然本地是没有什么市场来消费琉璃珠的，但离这儿非常接近的距离，就是河北！

这年头，河北是各路世家大族、豪强地主聚居的所在，也是北魏王朝毫无疑问的经济中心。这些地方离洛阳相对较远，琉璃制品从洛阳运过去，花销绝对少不了。

而边元履用比洛阳更低的成本价加上以低得多的运费，在河北售卖琉璃珠子，他都不敢去想象，这里头的利润能有多少！

此时此刻，他看向祁功，几乎要热泪盈眶。

只是不等他开口，祁功却又先他说了话。

“你能吃下多少颗？”

他这话的意思，是问边元履，对方的流动资金有多少，能够买下多少颗琉璃珠。

那边元履略微沉吟了一下，先是表情有些为难。

“若说铜钱，我其实拿不出多少，祁军主也知道的，咱们这大河以北，不怎么有铜钱流通，我手头的也不够。”

祁功点了点头。他明白边元履是什么意思。原来啊，这个北魏王朝，铸造的铜钱其实质量不错，也很精美，在后世的评价很高，但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发行量不够，所以主要也就是在洛阳周边流通。河北地区，虽然士族众多，经济也很发达，但贸易交易，却主要是以物易物。

祁功倒也没有一定要收铜钱。他此时最需要的，是一些对他在本地发展生产所需要的物资。

“你有什么货物能拿出来？”

边元履见祁功没有一定要现钱，多少松了口气，然后心算了片刻，当即正色回答：

“我先前在瀛、定二州筹备了布匹锦缎，在柔玄不曾卖完。还有些在本地买到的马匹，是准备贩往河北的，军主如果要，也可以给军主。除此之外，我还有二十六个铁锅，如今堆放在库房里。这一通价格折算下来，应该能吃下三十颗珠子。”

对于边元履而言，把手头这些大块头的货物全都卖掉，换成琉璃珠，其实是更为划算的做法，因为大宗商品的运送难度、成本，相较于小小的琉璃珠，可要高昂得多。而且，类似于马匹牛羊这类牲畜，还有染病死亡的风险。

祁功笑道：

“三十颗我可没有。我一共做了十七颗，也只能给你十颗。剩下的，你如果要，得去找别的豪帅们买。”

祁功已经盘算好了这些玻璃珠的用处。这十颗，是用来弥补资财的。而剩下的，则是用来送给本地的各路豪帅。这既是拉拢，也是捆绑利益。要不然，自己的部众不多，又掌握了这样来钱的路子，在这么一个边镇，不就如同三岁的小孩，怀抱千金吗？

不光这一次，祁功之后也打算这么做。自己吃大头，但也得把小头分润给别人。

那边元履是个商人，也是个人精，马上心领神会，明白了祁功的用意。当即笑道：

“既然如此，祁军主且带着我去见一见大家，也给我说说情，让大伙之后都把珠子独一家给我。”

祁功自然是答应。

边元履一边吩咐手下去把货物装在大车里推出来，一边和祁功又在一起说了一阵闲话。闲话的内容，主要是祁功请边元履给他带些东西，比如东海的海草、破烂的渔网，以及最为重要的贝壳。

他之所以要让边元履带些乱七八糟的海草渔网，倒不是这些东西有用，而是祁功多少得遮掩下自己制作玻璃球的配方。

而当边元履的手下备好了车子，把货物都堆积在上面后，祁功便吩咐祁深礼，把大部分车子往家里赶，自己则和边元履一道，驱赶着令一辆大车去见斛谷殷。

……

斛谷殷正在家中射箭。

他在院子里布置了一张大靶子，每天都对着射箭。不过他岁数大了，气力已经不行，又是好多代的豪帅，箭术多少有些比祖辈下降。

用不硬不软的弓，射不远不近的靶子，也只是勉强维持着准头罢了。

他一口气射了二十箭，有点气喘吁吁，把弓也放了下来。就在这时，他的丁元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主人！那个祁军主来了！”

斛谷殷倒没有吃惊。祁功前来，当然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他昨天借给了祁功一个炉子，对方说，今天要还回来的。

“他把炉子还回来了？”

斛谷殷随口问道。

不曾想，丁元却摇了摇头。

“没有，他没把炉子运回来，而是另外赶了辆大车，上面放着些皮毛布匹，旁边还跟着那位边先生。”

“赶了辆大车？装了皮毛布匹？还跟着边先生？”斛谷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又猛然醒悟——

祁功昨天答应过自己，说是一定能用炉子炼出财物来的，莫非便是为此事而来吗？

他急忙让丁元领路，急匆匆奔向门口。到了门口一看，果然，祁功正和边元履一起站着，旁边停了辆大车。

斛谷殷就想要开口询问，不曾想，他还没开口，祁功就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斛谷兄长，”祁功握着斛谷殷的手，言语恳切。

“我昨天受了你赠羊的恩义，又欠了你借我铜炉的人情，今天过来，是特意要报答的。”

斛谷殷便要回答，可他刚张开嘴，又被祁功继续打断了。

“只是我往后，还是要常常像兄长借这铜炉，实在惭愧，所以特意准备了薄礼，也是想要问兄长租一租这铜炉。”

斛谷殷越发晕乎乎的。他本想推辞，但看了眼那大车，见上头堆满了皮毛，不像是少的，一面暗暗惊讶祁功得到了什么财物，竟然换到了这么一车皮货，又因此暗暗心道，拿上几匹也无妨。

想到这，他略微沉吟，便答应了下来。

“好吧，那我也不再假客气了。我便拿上几匹回去，可好么？”

祁功听他这么说，和边元履对视了一眼，失声笑道：

“兄长，你说错了。这一车子的皮货，都是给你的！”

斛谷殷顿时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