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简直是个神经病
第14章 简直是个神经病
林有浩遇见的,出手阔绰的客人不少,毕竟这年头能长住华懋饭店的人,非富即贵。但这位连包了他大半个月空闲时间的小少爷,与以前所见的那些人不大相同,奇怪的很。
以往雇佣他的,一些是专程来这十里洋场花花世界找乐子的,再就是外地来此办事捎带着游玩的。
这位小少爷不往各色的娱乐场所钻,也不着意去一些外地人喜欢去长见识的地方,一天天没什么目的,就是信步乱转。
不拘公共租界、法租界还是华界,也不拘是大街还是弄堂。高档餐厅里从容优雅,街边小摊上随性自在,洋人的电影看得的入神,昆曲京戏一样有滋有味,古董珍奇懂得,最时兴的洋货清楚,能和西装革履的外国人高谈阔论,也能在街头和地痞青皮胡扯……
越是接触,他越是忍不住猜测,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他这样的不拘一格的性情?
程昱文并不知道林有浩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知道,大概会有些惭愧。
他不是不去娱乐场所,是还没来得及去而已。至于别的,无非就是仗着穿越者的便利。
他这趟来申海,要说有什么用意,重点其实在于究竟怎么来。他主要是通过和家里那位老父亲掰腕子,证明一下自己翅膀硬了,可以独立行走了,争取足够的话语权,以方便接下来谋划各种事情不受家里的干扰控制。
至于真正到了申海,要做点什么,起初并没有确切的目标。只是单纯觉得,自己既然打算走情报路线,那么这个未来的远东第一情报之都,一定要早早熟悉经营起来。
这么转了大半个月,对这个时代的种种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后,他总算初步有了点想法,可以尝试了。
法租界一家临街的咖啡店,程昱文理清了思路,无意多作逗留,与老板那十三四岁的女儿打趣几句,付了一笔小费,起身招呼林有浩和程昌义离开。
才出了门,忽然听见尖锐的哨声,循声望过去,几个巡警追着一个人转过街角,将其按在地上。
程昱文随意一瞥,发觉这几个巡警不太像华人,不由心中一动:“去打听一下,巡捕房抓的是什么人。”
程昌义去了片刻回来:“据说是赤色分子。”
“赤色分子?”程昱文轻声重复一遍,转头问林有浩,“法租界对抓红党也这么用心?”
林有浩点头:“一直查得很严,这几年抓了很多人。之前还抓过几位文艺界的名流,说是有赤化嫌疑,后来大概是迫于舆论压力,又说证据不足,当庭宣判无罪释放了。”
“啧,革命老区,法国佬!”程昱文咋舌,说了个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得懂得冷笑话。
“少爷,你又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了?”程昌义看他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忍不住问。
程昱文瞪他一眼:“你记性好,就是专门记这个的?”
他不过之前去证券交易所凑热闹,忽然想起一件事。
十来年前,他那个亲舅舅在申海炒股票,赔得差点被债主填了黄浦江,托人来关系拜了青帮大佬做老头子才保住命,这才有后来孤注一掷救驾孙先生的壮举……
他当时不由感叹着自己上辈子不创业不炒股实在是明智之举,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某年春晚相声里的一个段子还挺应景。
一个炒股炒疯魔的人进了医院只要护士长给打针,声称是为了取个好兆头——“护士长护士长,沪市的股票老得涨”……
程昌义那天问他笑什么,他随口应付一句,哪儿还能想到,这家伙正经事上没见多着调,倒是挺爱在这种破事上用心,还敢问!
“再有下次,我就该以‘你走路先迈左腿’为理由,让伱滚蛋。”
他没好气地训了这没眼色的家伙一句,望着巡捕房的人离开,默默地叹息。
也不知道,那个被抓的人究竟是不是红党。这人落在华人探员手里,未必会好过,但落在安南猴子的手里,那指定是要遭大罪喽。
申海不是杭城,法租界更没他说话的份儿,巡捕房抓人,他除了干看着也没别的办法。不忍深思,索性发散思维转移注意力。
对了,之前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说抗战之前的某一个时期,红党在法租界巡捕房有一个情报小组?
他对此类秘闻的了解,大半是被电影电视剧和某点网络小说勾起兴趣,随手查的一些资料,有些记得清楚,有些印象确实不深。
之后,这个组是被发现破坏掉了,还是撤走了?好像是被出卖了?
程昱文竭力搜刮着脑内的信息碎片,忽地脸色一僵:“昌义,今天是几号?”
“阳历四月二十三号。”
艹!
程昱文啊程昱文,你一天天的,光是哪些烂梗段子记得清楚,怎么正经事不记呢!
顾舜章那个酷爱表演街头魔术的傻X是在这个月被捕的吧?
具体哪一天来着?
他脑子一热激动起来,但顷刻间又冷静下来。
就算知道是哪一天又能怎样?除了那晚放走的那一个,他又不认识别的红党,想透露消息都没有途径。
再说了,就算红党得了消息,人家是信他这个常校长的亲外甥毫无实证的一句话,还是信共同工作过很多年的自己的同志,还用想吗?
明知道前头有个火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滋味很难受。可惜未来的许多年里,他必须忍着耐着,一如他不愿细想的抗战期间的那些……
这种年代,先知先觉就注定要饱受煎熬之苦。
“小林,这附近有庙吗?灵验一点的。”他叹了口气,问林有浩。
林有浩不解,想了一下:“有天主教堂,灵不灵验不知道。”
“也行,我们去拜拜吧。”希望有他到来的这个世界,以后多少能有一些好的转变吧。
不过……替“无神论者”的无产阶级政党求神拜佛,这特么也是够抽象的……
程昱文仰头看着教堂顶部的十字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