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入深海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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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可乐罐or啤酒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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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甩开他的手,很不服,“你那样当然不对!凭什么打人家?再说,我怎么就不觉得自己被社会污染?你知道我从小到大见过多少黑暗面吗?可我从来没有跟他们学坏过。我就不信我也可以变坏,我不会被别人改变的,谁也别想改变我!”

“只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那些人给你带来的都是伤害,你恨他们,所以你不会和他们一样,不会被他们同化。可是,如果他们对你好呢,就是你身边的朋友呢?比如能给你带来好处呢?

“那我也不会!”我那时是想我一定不会,我想我一定永远那么真诚,那么不虚伪,不去违背自己的原则而生活。

“算了,我也不和你争。走着瞧吧!不过现在的我不敢保证,因为我就在这个社会里,和你不一样。不过我敢保证,当有一天我变坏的时候,我会告诉我自己。至少我会对自己承认。”

这话说的,多少有点让人心里沉重。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恋爱的,别人的恋爱都是欢声笑语的,为什么我们却是整天这样沉重地前行呢。离我家200米的时候他自然地抱了我一下,他想吻我,被我阻止了。星期天他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说还不知道那天能不能抽出时间来,到那天早上让他去烈士陵园门口等,如果过了九点我还没去,那就是我还有事去不了。他很无奈,晃了晃头走了。

我们就这样不知不觉一点点走进对方的中心。

多年以后我想那时我们的谈话,为什么那时要进行那样幼稚的谈话呢。我想那时我们还真,就像一面干净没有污点的镜子,还可以反射出这个世界阴暗虚伪的脸孔。

接下来的事。一点也不顺利,很让人讨厌。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那么复杂。

周六上午放学从郁闷沉重的教室里出来,才发现天晴得通透清澈。天空蓝得像一种幻影,几丝几缕淡如爪痕的云,在密集的阳光里轻盈浮动。脏的像这个世界上某种残垢似的雪已经完全融化消失,有的地方被晒干,露出松软干燥的黄沙地。

天气不错,只是这个世界让人看着有点不顺眼。出了学校大门,小涛从南边的石狮子那里一下子窜出来拉住我的手。他一如既往地拖住我的手不放,又乖又粘人,看着就让人心疼。我想这孩子以前一定是被很多人宠爱的,就像一个幸福的天使,如今折翼掉落在幽暗脏乱的尘世。

“刚才一个我碰到一个老师给他的小孩买坦克,和我以前那个一模一样。就是比我那个小点,也是摇控的。结果他们都不会玩。还是我教给他们的。……后来那老师只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他就这样一路对我说个没完没了,也不管我是不是听。我也确实没有心思去听,一想到接下来要处理的复杂事情心里就发突然地发慌,感觉自己就像在风暴的中央拉一条船,小涛就在船上。风暴紧急,电闪雷鸣。大海的浪涛一刻不息地汹涌着。

先是吃饭,他点的是鸡蛋面条,说那样容易吃得饱些。我点了一个豆芽炒肉丝,上来的时候把大半的菜拨进他的碗里。他吃得香甜,连汤也没剩。我的嘴角应该有一抹淡淡的笑,因为那一会儿心里非常温暖。

事情相当不顺,先是打电话给他的妈妈。那个远在深圳飘泊的女人,声音很甜美忧伤,轻声细语,容不得人能发火。听我说明情况,她立刻很善解人意地将电话挂断重新打来。不过是为了给我们省下长途的话费。我们那里接听是免费的。谈话中间她偶尔痛苦地抽泣十几秒钟,但那痛苦里又有一种甘愿的淡定。

“妹,其实我每个月一号都给他寄500块钱,都是写他的名字。不管发生什么情况,这钱从来没断过。不然我没法安心做别的。我没想到他们那样对他。抚恤金也给他留在家里了。你这样一说让我觉得好失职,也很对不起他——,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你最好尽快把他接到你那里吧!他一个人在这里总受人欺负,也不是办法。”

“妹,他不能到这来——”

说到这,她的语声断掉了,似乎想找一些什么来掩饰,可最终发现还是没有什么理由能阻挡一个流浪的孩子回到母亲的身边。我没有追问。

“反正他不能来这……妹!”

说完她说先挂掉想想怎么办,然后给我打过来,我把学校报栏旁边的公话号码告诉她,然后拉上小涛去了我们操场。

这中间我们谁也没说话,他也只是乖乖跟我走,虽然担心,但他的眼里一直有希望的光火。那是他内心深处的安定。

那女人的声音还在我耳边,温婉细腻的女人,也是红颜薄命的女人。她是已甘愿匍匐在命运之下的人,我只是不明白这样的甘愿淡定里有着多大的决心。要在世事里历经多少沧桑才能具有。她就像荧荧寒夜里淡淡的光火,照在遥遥而上的崎岖山路上。有豺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但她却毫不退缩地发着火和热。但是她照亮谁呢?我始终没能想明白。

走到操场,居然出奇地空无一人,突然想起今天县城举办每年一次盛况空前的足球联赛,所有的学生都跑去加油助威,当然我这个球盲例外。

我很难受,坐在足球门的铁横梁上捡起几块小石子向远处胡乱扔着,一句话不说。而小涛却在淡下来的阳光里小步跳着,毫无所觉地踩着草地上裸露出来的一块块的干沙地,脸上还挂着淡淡天真的笑。我有点不耐烦,让他别踩了。可当他停下来的时候,我突然感慨,一个孩子的心是多么容易得到满足,又是多么容易感受到这世间万象中间蕴藏的快乐。

再次接到电话,已经是下午三点钟。这中间我和小涛玩了丢石子的游戏。我们从某个地方找来一个锈得看不清牌子的圆形铁盒子。分先后顺序来丢。丢的过程中他说:“你说这是个什么盒子呢,是啤酒罐?还是八宝粥?还是可乐盒子?”

我说是可乐罐子。他不太相信。我还可以说它是啤酒罐子。当一个物体丧失了自己的属性的时候,你说它是什么都可以,反正它已经什么都不是。除了被我和他这两个无聊的人偶然用来丢石子玩以外,估计捡垃圾的人都不会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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