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廓尔憋了一肚子火气，斯维因讯息像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尽管斯维因字里行间都没有诘问的意思，但在杜廓尔看来简直就差耳光直接抽在脸上！

【984年冬末，我部已完成纳沃利西部、南部区域战略计划，目前远征主力正清扫北部区域。

望杜廓尔部早日完成东部战略计划，以配合我部于985年夏前，与普雷希典平原开启大军团混战！

艾欧尼亚战区总指挥：杰里柯·斯维因】

嘲讽！赤裸裸的嘲讽！无能二字就差刻在杜廓尔脑门上了。

纳沃利都快被我斯维因打穿了，你杜廓尔都干了什么？

杜廓尔之所以敢大肆贪污，是因为他确实能打！

斯维因是要他杜廓尔死！

要是他不能打的消息传回不朽堡垒，要他死的人恐怕都会排队从不朽堡垒能排到掘沃堡！

拉林一战，必须拿下！

斯维因虽然知道帝国海军里面的龌龊，但他的本意并非如杜廓尔所想，事实上，他还挺欣赏杜廓尔的。

可杜廓尔心里有鬼！他哪里知道，斯维因要提前结束战局是因为诺克萨斯已经到了悬崖边缘。

在斯维因的预测中，985年夏，是拯救帝国的最后机会。

拯救帝国可不是一蹴而就，需要的是妥协，妥协，不断的妥协，想要压下各方的矛盾，平衡各个势力，无异于坐在火药桶上抽烟，一不留神就会尸骨无存。

最迟，在985年末，斯维因就得班师回朝，还得携大胜之威凯旋归来。

原因很可笑，因为只有这样，斯维因才有坐上牌桌的资格，有为达克威尔擦屁股的资格...

不是所有人都像斯维因那样对局势洞若观火，走一步能算三步。

庸人中不乏夹杂着蠢材，譬如被权力冲昏头脑的卡西奥佩娅。

杜廓尔的狂躁被传递给手下的将士们身上，帝国海军上下都感觉到局势的紧张。

他们和杜廓尔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老大都急的嘴上长泡，小弟们自然不能闲着。

帝国海军上下从未如现在一般上下同心，仅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完成了杜廓尔的战略部署。

拉林的空气中弥漫着焦躁的气息，风雨欲来，战局一触即发。

是夜，杜廓尔已经登上拉林的土地，开始了最后战略调整。

计划很简单，既然对面高手很能打，那就诱敌深入！

等到对面到达指定包围圈后，直接火力轰杀！同时派一队人马，带上炼金烈焰去换家！

来自祖安的炼金烈焰已经运输到杜廓尔手中，东线战事很顺利，杜廓尔本想直接‘吃下’这批补给，但李青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既然他杜廓尔挣不到钱，那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整个计划简陋而粗暴，从头到尾都充满个性鲜明的匪气。

夜袭计划就这么敲定最后的策划阶段，第二舰队的预备队已经从乌林出发。

杜廓尔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只等猎物彻底落网。

计划暂定，黎明时分正式开始！

希拉娜修道院，朔极寺。

李青与乌迪尔的归来让拉林人士气大震，尤其是李青当日大展神威之后，所有人都知晓了这位天才的名号。

此刻的李青正与朔极寺的长老交谈。

朔极寺的主厅设置巧妙，仅仅几枚蜡烛，便给人一种灯火辉煌的感觉。

面对老人的背影，李青神色复杂，多年前，他被此人亲手放逐，但他还是躬身行礼：

“大长老，这位是乌迪尔，我在弗雷尔卓德遇到的朋友，他来帮忙，也在探寻平衡之道。”

老人闻言转过身，李青这才看到老人空洞的双眼。

“大长老！您的眼睛！”

大长老颤颤巍巍的凝视着李青，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

“既然有朋友到来，岂有招呼不周之理？其他人先带这位朋友休息去吧，他身上的灵已经产生不满的情绪了，我和李青单独聊聊。”

众人闻言，拱手告退，乌迪尔看见李青点头，也慢慢退去。

“李青...”

“我在！”他赶忙上前搀扶着大长老枯槁的手臂。

老人的手在李青的脸上摸索，将头偏向一边，试图将可怖的空洞眼眶连带着神色激动的脸庞一起藏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你是我抱进修道院的，当初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家伙，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话语还未落，李青心中最后一点芥蒂烟消云散，他只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回来。

“您的眼睛...”

老人倒是很豁达，毫不避讳：“哈哈~侍奉了半辈子神龙之灵，总归要见识见识神龙之灵的力量，不然岂不是白活？”

李青望着老人只觉得心酸，他竭尽全力挤出一丝气，去查看老人身体的伤势，却让他如坠冰窟。

这幅躯体已然是行就将木，半只脚踏入了坟墓。

“别费力气啦，李青，我的状况我知道。”

老人一把抓住李青运气的右手，空洞的眼眶仿佛闪烁着火焰：“好，很好，李青，转眼间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娃娃竟然找到了新的道途！哈哈，天不亡我朔极寺一脉啊！”

李青低着头感到羞愧，气的力量初生，在之前的战场上，气已经被他挥霍殆尽。

“还记得我当时驱逐你时怎么说的吗？”

“您说力量皆有代价，神龙之力如此强大，内心的坚守有时比轻而易举获得的力量来的更为重要。”

老人脸上满是欣慰：“看来你确实走出了自己的路，后半句我可没说过，这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他用干枯的手指指着自己空洞的眼眶，语气轻松：“神龙之力如此强大，尽管神龙之灵已经尽力收拢自己的威势，但看到他的一瞬间，我这双眼睛就瞎了，其他长老都说，我召唤神龙之灵时，双眼喷薄这火焰，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因为没有资格。”

老人的语气悠悠，道不尽的凄凉：“世人皆知神龙之灵高傲，不肯为凡人垂下头颅，但我却知那是神龙之灵的怜悯，我服侍神龙之灵半生，以秘法换得神龙之力的使用的资格，这双眼睛，这具身体，便是代价。”

他又一次转过头：“所以，李青，你怨恨我吗？”

“从未。”

“是吗？不怨恨就好。不怨恨就好。”

李青张开嘴，觉得仿佛有东西堵住自己喉咙，声音嘶哑：“您的身体怎样才能修复？”

老人摇了摇头：“我的灵魂已经接近破碎，即使是神龙之灵都无能为力。”

“那您...怨恨，神龙之灵吗？”

听闻此话，老人爽朗大笑，仿佛从未听过如此滑稽的笑话，伏在地上咳嗽不断，话语时断时续，但李青还是听清了那模糊不清的两字。

“从未。”

李青急忙让老人躺在座椅上，老人却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脸色苍白。

“放心，我的时间还没到，神龙之灵的秘法延续了我的生命，我的死早已注定，绝非今日。”

“大长老，您先休息休息，我们明日再聊。”

老人苦笑：“李青，你还年轻，很年轻，以后会经历各种各样传奇或怪异的事情，朔极寺已经没什么能教给你的了。”

他躺在躺椅上，顺了好一会气，面色才重新红润：“打完这一仗，带着你的朋友走吧，朔极寺，不，整个拉林都将陷入无边的火海，神龙之灵为我揭示了未来。”

李青只是沉默，月色如水，却照不透他心里的哀愁，老人是朔极寺的长老，更像是他内心中的‘父亲’。

李青语气哽咽：“我们不能一起走吗？您、我的同门、朔极寺、希拉娜修道院的大家，一起走不行吗？”

老人温柔的抚摸着李青的手背，面带微笑，说起了一个不相干的故事。

“我的父亲，我甚至都快忘了他的名字，一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艾欧尼亚人，不善言辞，死于一场平平无奇的洪水，他在我很小时候就教会我了一个道理。

他说，他是个种地的，一辈子只会种地，他的一切，都在那一亩三分地上，那亩地有他的汗水、有他的祖先、有他存在的证明。

可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毁了这一切，几代人耕耘的土地就这样被一场荒诞的洪水所摧毁。

我被父亲安置在山上，就站在山上，站在那，看着自己的父亲像个疯子一般加固着他脆弱的‘堤坝’，我直至今日都还记着那疯狂的场面，如果那团烂泥能称作‘堤坝’的话，我的父亲，他的确是个疯子。

直至洪水将一切淹没，他，他的堤坝，他的先祖，还有他的地。

洪水引来朔极寺，我被朔极寺僧侣救走。尽管这么多年，但我却一直不理解父亲，和其他人一样，嘲笑我的父亲，嘲笑他的蠢不可及，不明白他为何...面对洪水都不会逃跑。

直至面见神龙之灵的那一刻，我想，我才理解了我的父亲，我是农民的儿子，他的祖先，原来也是我的祖先。

他是个拉林的农民，一辈子没见过大世面，那块地，是他能留给我的最大财富，他的祖先曾无数次在绽灵节的夜晚归来，夸他种地种的好，他只是看着我傻笑，嘴上重复着，他只是个种地的。

我想，他也许也想让先祖去夸他的儿子，夸他种地种的好，那是他能得到的最高夸赞，他确实是个种地的，他想把那块地打理好，美美的再传给他的儿子，等到绽灵节那天，希望祖先夸的是他的儿子，而不是他。

或许我真的快死了，尽管已经近五十年没有祭拜过他们，但我此刻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们，他们在另一边，就在界限的另一边。

真好啊！他们脸上的自豪压都压不住。农民的儿子竟也会成为朔极寺的长老？我的父亲，那个沉闷不会说话的汉子也在其中，他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老人挣扎着爬起来，握紧李青的双手。

“拉林就是我的地，朔极寺就是我的地，我的半生，祖先们的骄傲都在这片土地上，但你不同，孩子，你，拥有无限的可能，你的地不在这里，你是即将飞向天空的雏鹰，外面的广阔天地才是你的归属。”

眼泪早已布满李青双眼，他努力让自己声音显得正常：“我和您一起留下！”

老人没有丝毫不耐烦，开导着李青：“为了我们所珍视的东西，世界有时会逼迫我们不得不做出选择，走吧，李青，远走高飞，等到有能力的那天，再回来重新挑起朔极寺的大统。”

自己能去哪呢？李青在心里不断反问着自己。

他童年、他的记忆，甚至是他的‘父亲’，此刻就在拉林这块地上啊！

老人继续说道：“你不必欺骗我，神龙之灵给了我洞察一切的双眼，你身上的那股力量已经消弭的差不多了，不用强迫自己。

为了我，也为了朔极寺，为了拉林，那处山头，现在轮到你站在上边了，趁我还有余力修补堤坝。答应我，李青，答应我，你发誓！”

李青几乎咬碎牙齿，挤出全身力气：“好！我发誓！”

老人听到回答后，满意的笑了，不一会便睡了过去，对一个灵魂即将破碎的人来说，这分不清是昏迷还是沉睡

李青在老人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现在他得履行自己的誓言，离开朔极寺。

乌迪尔被李青强行唤醒，两人趁着夜色潜入朔极寺不远处的山峰中。

本来乌迪尔还有起床气，但看到李青血红的双眼后，也不由为挚友感到担心，一路上只是默默跟着李青。

眼见朔极寺越来越远，乌迪尔终于忍不住了：“诺克萨斯人随时会打过来，我们就这样逃了？”

李青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坚毅：“当然不是，还请你为我护法！”

乌迪尔张了张嘴，他是个粗人，护法...应该是保护的意思吧？

回首望去，李青已经盘坐山顶的巨石上，双手结印，开始冥想。

火焰开始在李青周围升腾，那是神龙之力活跃的表现，此刻的李青绝非这些神龙之力所能撼动。

那只是神龙之灵一部分的力量，他的意志此时坚如磐石，牢不可破。

开始只是虚幻的烈焰，紧接着便是炙热的高温传来，让乌迪尔不由得挪远脚步。

天蒙蒙亮，朝阳自远方刺破云霞，却无法驱散拉林上方的乌云。

雷电开始乌云中跳跃，压得天地间气氛开始沉闷，本应苏醒的森林没了虫鸟的叫声，万物在天雷面前都开始蛰伏。

李青皱着眉头，结印的手势不断变换，似乎并未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向内探寻神龙之力的过程中，李青正在逐渐触及半神的门槛。

神龙之灵来历成谜，隐藏在灵界深处，一直在沉睡，但祂的强大毫无疑问。

李青正在与神龙之力融合，而神龙之灵，不被物质世界规则所容忍，物质世界已经有了一条现世星龙，一体两面，光与影不能同时交汇。

尽管神龙之力已经被开发至极限，无形的烈焰逐渐凝实开始影响周围的物质世界，但李青仍未感觉到达自己的极限，甚至，杯水车薪。

道途为他指明方向，这只是神龙之灵浮于表面的力量，他尚未触及真谛。

新的道途避开了符文之地的限制，让他隐约触及到了神龙之灵的名讳——‘敖兴’。

不够！远远不够！

灵界！那里一定能找到自己想要的！

烈焰不断升腾，底下的青石已经开始融化，天边闷雷滚滚，显然是蓄势待发。

乌迪尔眼皮一跳，在雷电出现的瞬间，唤出巨龟之力，飞身向前主动迎接雷霆。

绿色的护盾瞬间告破，乌迪尔在地上翻飞，不断翻滚，撞断好几颗拦腰粗壮的大树。

爬起来的乌迪尔嘴里冒出青烟，浑身焦黑，显然接下天雷并不轻松。

但这一击，终究被他挡了下来。

可天上的雷霆岂会罢休，敢于挑战规则者，需证明有问鼎至高的资格，窥探禁区是要付出代价的！

转眼间，又一道天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下，目标正是李青！

糟糕，来不及了！

乌迪尔手脚并用，极速狂奔，熊灵在他身上显现，速度快到非人，但仍赶不上雷电的速度。

死亡或许会追上李青，但绝非此刻！绝非此人！

也就在此刻，一道怒吼声震彻整个拉林的灵界。

“敖兴！”

“出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