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斯维因的事情，月亮都开始西沉。

山涧上吹来清爽的微风，仿佛温柔的手，抚慰着这座充满伤痛的城市。

走出兄弟会据点，林克在月色下，漫步在普雷希典的街头。

放眼望去，普雷希典这座城市，灯火点点，整座城市都陷入忙碌之中。

南部守备军团的敢死队，给这座城市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创伤。

救治伤员的人脚步未曾停歇，人们行色匆匆的奔波于普雷希典的山道之上。

远方出现一点明灭的红色光芒，走近一看，正是抽着烟杆的多兰老头。

一个人，蹲在路灯下，满脸哀愁。

“多兰大师，什么事这么愁？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

充满揶揄的声音从多兰背后传来，不用看，多兰就知道是谁。

“我们的大总统不去操心接下来的战争，怎么还有时间来消遣我？”

林克一愣，这才想起来前线的情报还未公开，目前处于绝密状态。

他盘坐在多兰老头旁边，望着天边银月，感叹道：“战争啊，它就要结束了，普雷希典，这座城，终究还是被你们守下了。”

多兰扭过头，表情怪异：“什么‘你们’？是我们！别忘了，你也是艾欧尼亚的一份子！堂堂联合政府大总统，净说这种丧气话！”

老头咬着烟杆，并未质疑林克的话语，他相信林克不会无的放矢。

“战争，可真是残酷。”

林克听到多兰的训斥，先是一愣，随即沉默下来。

挺立之战，第三军团的伤亡人数还在清点。

从林克这一路的见闻来看，第三军团的状况不乐观，到处都是伤患，医疗所早已是满负荷运行状态。

乐观估计，第三军团的1.8万人，完好无损的人数不足8千，整个第三军团的建制，几乎被打光。

正面战场上，第一第二军团的伤亡还未统计，恐怕也不是个小数目。

南部守备军团是精锐中的精锐，而第三军团，不过是各地集结草创的反抗军，这是没办法弥补的差距。

能守下普雷希典，就已经是邀天之幸。

这还得算上背后捅向斯维因的刀，若是没有斯维因撤退的指令，现在坐在普雷希典的，应该是斯维因，而不是林克。

阶下囚的身份应该互换才对。

苦说和斯维因将自己的一切压在普雷希典的狂赌之渊里，林克何尝不是？

分兵驻守普雷希典、战前阅兵、派出易和苦说坐镇前线、将神龙尊重李青当成应对恶魔的压舱石。

这里面缺少任意一个，普雷希典的战局历史走向就会被改写。

真正面对斯维因时，才能明白这位对手的压迫力。

如果没有乐芙兰在不朽堡垒拖斯维因的后腿，挺立之战笑到最后的，很大的几率会是斯维因。

只有林克知道，这一路走来的艾欧尼亚有多么不容易，艾欧尼亚最顶尖的战力，所有半神都被卡尔玛警告不得出手。

现在的局面，几乎是艾欧尼亚人用命换来的。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个，普雷希典今天就会易主。

这是属于凡人的胜利，用牺牲换来的胜利。

面对席卷整个初生之土的灾难，艾欧尼亚人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代价又是如此之大。

好在，一切都将结束。

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艾欧尼亚将迎来属于自己的时代，一个属于凡人的时代。

一口接着一口。

多兰老头闷声抽着烟，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不说话！陪我这个老头晒月亮有意思吗？”

林克的思绪被拉回来，不顾形象的躺在道沿上：“有什么好说的？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我们赢了战争，是那些人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没有他们，我，我们什么都不是。”

多兰老头张大嘴巴，暴躁的话语被堵在嗓子眼，捏着烟杆沉声道：“不容易啊，看来你相当清醒。”

老头坐在地上，靠在路灯边：“每次看到第三军团的人，我的良知就在隐隐作痛，我能打造出震惊艾欧尼亚的名器，削铁如泥，坚不可摧，但...”

“但你没办法，为所有人打造名器。”

多兰老头惆怅着望着夜幕：“是啊，名器虽然厉害，但费时费力，一年我最多出两把，可诺克萨斯人的兵器和甲胄无穷无尽。

尽管他们的兵器粗糙滥制，却也比我们的人强太多，让士兵拿着菜刀上战场，是艾欧尼亚人的悲哀，也是我们锻造师永远抹不掉的耻辱。”

林克坐起身子，对着多兰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提名你为工业部部长吗？”

老头摇摇头：“我还没了解你所说的工业，但应该与锻造有关。”

“确实有关，实际上，‘工业’这个词，算是我对艾欧尼亚的期望吧，这东西距离现在的符文之地有些远，也就祖安和皮尔特沃夫有点苗头。”

多兰好奇的问道：“你所说的工业，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克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解释道：“工业是社会分工的产物，所有生产制造、原料采集，所有物品的生产，都是工业的一部分。”

多兰驱散扬起的尘埃，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说人话，你总是有奇奇怪怪的词汇，我年纪大，听不懂。”

林克活动着脖子：“简单来说，就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儿，想尽办法提高他们的效率，慢慢就进入了工业的雏形，手工业阶段了。”

后半句多兰没听懂，前半句倒是听懂了：“你是说，将所有锻造师集中起来？不现实。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门户之见，在我们这行非常严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事情，比比皆是。”

林克叹气道：“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艾欧尼亚的需求就像一片大海，就算所有锻造师加起来，不过也只是杯水车薪。”

老头眉头一挑：“杯水什么薪，应该是无济于事的意思，你有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林克蹲下来，眯起眼睛微笑道：“多兰大师，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普雷希典时，你答应我的条件吗？”

多兰老头看见林克眯起眼睛，汗毛竖立，这小狐狸，终究还是露出尾巴了，准没好事！

他当即跳起来，拉开和林克的距离：“你想要我干什么就直说！别藏着掖着！”

“这只是一个选择，答应拒绝都行，完全在你。”

“有屁快放！”

“多兰大师，我现在要你放下门户之见，将自己所有锻造心得写下来，供整个艾欧尼亚传阅学习，选择权交给你。”

话音说完，多兰老头差点大脑宕机，他咬着牙问道：“你要这个干嘛？这些东西，真能做成你说的‘工业’？”

林克摇摇头：“很难，但没人做，这件事儿永远不会开始。”

没人做，永远不会开始吗？

真是个...让人难以拒绝的理由。

多兰老头望向远方忙碌的人们，叹息一声，他知道林克的计划肯定不会止步于此，没有他的同意，林克也有其他替代方法。

林克总是这样，这个年轻人，将所有人的心思抓的死死的。

看似给出选择，实则别无选择。

为了能让艾欧尼亚的士兵们不再手持菜刀上战场，他必须一试，哪怕失败。

“我会将我的锻造心得写下来，但仅限于我，我的老师奥恩的东西，恕我无法撰述。”

“够了，太高深的东西，人们也看不懂，等你的著作现世，自然会倒逼那些老家伙做出改变。”

林克摆摆手，转身离去：“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我也睡觉去了，早点休息。”

多兰老头面色复杂的看着林克的背影，从一年前，等到现在吗？

真是个可怕的年轻人，却意外的，让人讨厌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