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到，雄鸡初鸣，东方渐晓，店铺大门打开，原本有些嘈杂的菜市场立马安静下来。

无数道目光齐齐看过去，短暂的寂静之后，人潮开始涌动，还有更多的人在朝着菜市口赶来。

郭通暂时不去想昨夜的凶案，而是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布施上。

十多个差役捕快已经就位，四张长桌摆在店铺门口，将地方隔断。

罗汉殿的弟子肩扛手提，将粮食和药材抬出来，摆放在门口，堆积成山。

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看着那一袋袋粮食，两眼直冒绿光，若非旁边有持刀的捕快守着。

说不得他们就要一拥而上，哄抢东西。

“每个人都要登记姓名籍贯，问清楚家中有几口人，不能少给，也不能多给。”

郭通将衙门的捕快叫到旁边，再次告诫。

捕快们手里抱着笔墨纸砚，都是衙门的老人，对于郭北县城内以及城外村落的情况，没人比他们更熟悉。

“头，放心吧。”

一个捕快拍着胸脯道：“保准将事办的妥妥帖帖的。”

“还有。”

郭通道：“别想着搞那些幺蛾子，咱们弟兄也算是为郭北县数万百姓，做件救命的好事，这是给自己积德行善。”

“谁若是乱动手脚，且不说去恶大僧如何，我便先不放过他。”

众捕快知晓郭通的手段，哪里敢阳奉阴违，连连点头。

“去吧。”

反复交待之后，郭通挥了挥手，身旁的衙役猛的敲打着手里的铜锣。

“嗡”的震天响声，刺的人耳膜疼。

郭通双手叉腰，大吼道：“布施开始。”

“西风镇的来这边登记。”

“城北的来这边。”

“城南的来这边。”

“城西的来这边。”

“落水村的来这边。”

负责登记的捕快吆喝，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乌泱乌的人群渐渐分开。

“姓名。”

“李老六。”

“住址”

“西风镇。”

“家中几口人。”

“五口。”

瘦弱的中年男人犹豫片刻还是咬牙说道。

登记的捕快抬头，看了一眼他，骂道：“放屁，李老六，你家哪来的五口人？”

“按两口人的分量给。”

捕快骂完之后，回头说道。

“三口人，大人，我家有三口人。”李老六急了，连忙说道。

负责发粮的罗汉殿弟子瞪大了眼睛，有些疑惑。

捕快指着李老六解释道：“他家只有个瞎眼的老娘和三岁的娃娃，吃不下成年人的分量。”

五大三粗的和尚虽然很想给三人的口粮，但想起自家小师叔的嘱咐，只得从木升中抖出许多，将剩下的粮食倒进李老六张开的麻袋内。

十多个捕快和罗汉殿的弟子忙的热火朝天。

郭通双手抱胸，站在房檐下，依靠着木梁，锐利的目光四处巡视，防止有人做勾当。

“郭叔叔，椅子。”

囡囡抬着张凳子过来，奶声奶气的说道。

“还是囡囡知道心疼我。”

郭通笑哈哈的接过椅子，一屁股坐下，揉了揉她的头发。

送走苏庭之后，苏寻取上药箱，和四师兄院里的两个弟子去外面给人看病开药。

在罗汉殿修习拳脚的时候，他常去和去怒厮混，跟着学了一手诊脉开方的本事。

比不得那些名动天下的大医，却也比寻常的游方郎中要强许多。

况且还可以用佛力进行医治。

从早上到中午，人流就没断过，衙门的差役和罗汉殿的僧人抽空吃个午饭，随即继续忙活。

直到傍晚，日落时分，天色昏昏，菜市场的人影才渐渐稀疏起来。

“好累啊。”

囡囡揉着胳膊，蹲坐在台阶上，晚风渐凉，吹在身上，极为爽快。

“大僧，这是今日登记的名册。”

郭通将一叠厚厚的册子抱到后院房间，放在桌上：“我和手下的弟兄核对过，今日郭北县大多数的贫苦人家都来了。

不止领到粮食，还取了许多的药。”

郭通叹气：“此番布施，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还剩下多少粮食药材？”

苏寻拿起一卷名册翻阅，随口问道。

“约莫去了半数，剩下的只够一次布施。”

布施五天一次，也就意味着这批粮食，顶多只够撑十天，李家和林家指望不上，看来必须得让苏庭想想办法，从郡府运粮来。

他从窗户探出头，朝厨房喊道：“张婶儿，晚饭多加几个荤菜。”

囡囡的娘亲姓张，因此苏寻便叫她张婶。

“好嘞。”

妇人在厨房回话。

“粮食和的事我会想办法。”

苏寻收回身子，伸手探入袖袍中，取出些散碎银子递给郭通道：“拿去给你手底下那些人分了。”

“使不得。”

郭通摇头推脱。

“收下。”

苏寻解释：“所谓渡人先渡己，今日那些差役捕快都挺卖力的，往后还要布施，总不能平白使唤他们吧。”

“一次还行，若是此次都如此，难保他们不会生出其他的想法念头。”

郭通只得接下，从后院出去之后，将手底下的差役和捕快叫到无人的地方。

取出银两，分将出去，有几人推诿不收。

郭通道：“这是去恶大僧给你们的，好生收着吧。”

那几人瞧了瞧旁边同僚，最后还是将碎银子收起。

夜色落幕，郭北县城陷入沉寂之中，灯火稀疏，小院内，忙碌了一天的众人早早睡去。

月牙高升，月光照入前庭，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鼾声，罗汉殿的僧人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铺上，睡的正香。

后院

小屋内的灯火亮着

苏寻没有睡，正在查阅账本名册，心底思索着明日要先去一趟苏府，寻苏庭商量一下从郡城运粮的事宜，再去郭北县各处走走看看。

另外

最重要的事便是在这五天时间里，将郭北县内隐藏的那头四境妖魔找出来，然后将其降服。

朦胧的月光下，一道身影来到菜市口，转入小巷，在小院后门处停下。

左右张望，确认无人之后，这才推开院门，轻手轻脚的走入院内。

“大僧。”

来人正是郭通。

郭通推门进来。

“这么晚，麻烦郭捕头了。”

苏寻露出歉然之色。

“不麻烦。”

郭通摇头：“我也只能尽这点绵薄之力。”

“白日里，杨家，张家，贺家领着县内的诸多大户，前往衙门要说法。”

“明里暗里说昨夜妖魔杀人的事和大僧有关系。”

“好在都被知县大人按下来。”

苏寻诧异：“单单只是要说法？”

“不止。”

郭通苦笑：“他们说郭北县内的妖魔一日不出，便一日不运粮。”

“李家没去人？”苏寻挑眉。

“没有。”

郭通：“我也觉得奇怪，昨夜李家死了三个人，按理说他们也应该跟着一起闹。”

“知道了。”

苏寻点头，心底自有计较。

“大僧，这是我手底下的两个弟兄托我转交给您的。”

郭通伸手从袖袍内取出两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这两个弟兄说他们跟着布施，心甘情愿，不要银子。”

“倒是有心。”

苏寻轻笑：“叫什么名字？”

“顾西，石全。”郭通说出两人的名字。

“大僧，我先回去了，若是有其他的消息，再来寻你。”

郭通来去匆匆。

昨夜半宿没睡，白日里又忙了一天，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自是极为困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