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非常冷。

就像是被人捆住手脚倒栽着塞进灌满水的大缸里一样，几乎要溺死的一瞬间，冷瑾宸大喘着粗气，哆嗦着身体睁开眼睛，

新鲜而潮湿的阴冷空气灌入贪婪的肺叶之中，让他混沌的大脑稍稍多了几分思考能力。

像是刚刚才下过雨，天空呈现出压抑的阴蓝色，

吱扭作响的拉板马车行走在比中世纪的乡间还要糟糕的烂泥路上，被笼头锁死的瘸马缓慢地在老车夫的马鞭下向前一步步挪动着马蹄，每走一步都能带起一大块黑色的湿泥巴，可谓是慢如龟速。

车板上除他之外还坐着蓬头垢面的三男一女，四人都是黑发人，跟他一样被麻绳从背后捆着双臂，应该是不存在什么人权和尊严。

蚊虫和虱子萦绕着身上的黑泥嗡嗡作响却无从下口，显然身上的黑泥已经干裂结痂，是经年累月的结果。

算上他，四个男人身上的烂麻布条差不多跟女人身上的遮羞布一样大，根本凑不齐一块相扑选手的兜裆布，腰间的布条仅仅只能包裹住二分之一的要害，迈出一条腿就能把致命弱点连枪带炮地晃荡出来，

邻座的女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赤身裸体，草窝一样凌乱的头发挡住了半个额头，基本看不清容貌，就算是能看清容貌，肮脏的身体也很难提起人的兴趣。

没有在女人裸露的部分上多浪费一秒，冷瑾宸转过头，观察着囚徒之外的环境。

两个穿着半身金属铠甲，腰间悬挂长剑，身后披着大红色披风的骑士正一前一后包夹着马车，冷瑾宸看不到打头的骑士是什么脸色，不过从身后骑士的阴冷表情来看，似乎已经有了拔剑砍人的想法。

眼见身后的骑士忽然盯向自己，右手还按在剑柄上，冷瑾宸立刻低下头收回目光，跟阴冷潮湿的气候相比，骑士晦暗的目光更让他心里发寒。

他见过那些变态杀人犯或是战场老兵的目光，这些手上沾着人命的家伙看人就好像是看一坨会活动的肉块一样，他们的视线往往会停留在脖颈或是暴露出来的大动脉上，寻找着合适的下刀位置，

可以说是麻木，又或者说是没有任何感情，杀还是不杀，只看想还是不想。

或许是他这个用目光冒犯了骑士的囚徒还有着成为尸体之外的其他价值，骑士终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收敛了杀意。

等到骑士把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冷瑾宸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仅仅只是一个目光就要剥夺自己的生命，这个未知的世界显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毫无疑问，他是穿越了，可能是来到了残酷的中世纪，就是不知道这趟马车是不是通向断头台，

如果是跟老滚一样，这辆马车上的人会直接被车夫拉到一个地方砍头，那就乐子大了，

没有在断头前激活外挂的话，他八成会成为史上最惨穿越者。

两个骑士一前一后，马背上还挂着短弓，路又这么烂，没有七八个不开眼的强盗出来搅局的话跑是肯定没戏的，此刻他最佳的选择竟然是乖乖待在马车上，把命运交给上天。

无神论者的冷瑾宸很讨厌，不，应该说是非常厌恶这种把命运交给别人的感觉，一直以来他努力的源动力就是为了尽可能地主宰自己的命运，而现在，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只可惜他没有把自己的身体也带到这个世界，从软弱无力的躯体来看，原主人很明显没有刻意淬炼过自己的身体，

不用说骑士是出于全副武装的状态，就算骑士跟自己一样光着屁股蛋子，就自己这小体格也不可能是人家的对手。

既然没有任何选择或是改变的余地，冷瑾宸就闭上了眼睛开始假寐，至少在命运对他的生死做出抉择之前，他能稍稍恢复一些精力。

天色稍显明亮了一些的时候，马车驶进了一个充满了大粪气味的镇子上，

让冷瑾宸失望的是这条不算短暂的旅途很是平静，平静到即便只有两个可以被乱箭射死的骑士也没人敢动手。

马车终是停留在了一排好似展示台的木桩前，打头的骑士先是跟奴隶贩子交流了几句，转过头，神色阴冷地扫了一眼马车上的五个奴隶，低声叱骂道。

“该死的艾欧尼亚奴隶们，希望你们能在这里卖一个好价钱！现在，给我滚下马车！是时候展现你们的价值了！”

冷瑾宸听不懂这个唾沫星子隔着五米远都能飞到自己脸上的骑士在说什么屁话，却不影响他理解有两个手持皮鞭，赤裸上身却戴着蒙面黑巾的大肚壮汉准备粗暴地把所有听不懂话的人拽下马车。

冷瑾宸无比庆幸这不是一条断头之路，成为奴隶总比成为一个死人要强一点。

用不着别人动手，不愿意吃额外苦头的五个人依次跳下马车，一个壮汉从腰间摸出一柄明晃晃的小刀割断了捆住冷瑾宸双手的麻绳，恢复一定行动能力的冷瑾宸相当服从地站在原地，

等到所有人的双手都获得了自由，蒙面壮汉就伸手扯下了五个人身上的所有布条，

无论男女，所有人一律平等地回归了母胎的状态，稍显不同的是在四个男人中，冷瑾宸最为瞩目，引得不少旁观女性和老男人的低声惊呼，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家伙一般，双眼直发绿光。

还未等冷瑾宸产生羞耻感，一盆凉水便从头到脚地浇下，五个只遮掩了要害的女奴走了过来，

服侍冷瑾宸的是一个有着金色头发，年龄大约在十二岁的女奴，女奴没有说话，神色麻木地用葫芦瓢从蒙面壮汉脚下的小木桶里舀了一瓢泛黄的水直接浇在了冷瑾宸的头上，

事到临头冷瑾宸才明白这带着白沫的黄色液体根本不是水，陈年老尿的刺鼻尿骚味险些让冷瑾宸直接吐出来。

没有理会低头干呕的冷瑾宸，金发女奴开始给冷瑾宸揉搓头发，待到把头发洗的差不多，又用葫芦瓢舀了清水给冷瑾宸冲洗了一下头发和脸颊，

快速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焕然一新的艾欧尼亚人，女奴晦暗麻木的眼睛多了几分亮光，

只是想到这样一个英俊而宏伟的少年即将沦为和自己一样的奴隶，女奴就低下头，恢复了麻木的神色，默不作声地用抹布为眼前的少年擦拭身体。

待到五个女奴退去，不着寸缕的冷瑾宸就和另外四个人一起被蒙面奴隶贩子送上了木桩站台，成为了公开售卖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