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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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可可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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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西里本没有海。

张海生算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完全意义上的人。那年他大步流星,眼神里满是狂傲,随手折树枝作剑,挥手便可斩日月。这世间似乎没有他留念的东西,他就像一颗子弹一样四处乱撞,撞遍祖国大江南北。他一会儿撞到海南的椰子树,一会儿撞到漠河的舞厅;一会儿在东海的渔船上吃醉虾,一会儿怀着虔诚的心穿过羊群。

可他不曾想到的是,当他一只脚踏入可可西里的时候,他的命运就已悄然改变。

陈落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他装束平常相貌普通,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但陈落却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息。一是因为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像两把利刃,让人脊背发凉。陈落一和那双眼对上,就觉得置身充斥着铁锈味和血腥味的古战场,似有千军万马在四周奔腾;二是因为这个男人刚刚提出要进可可西里。

要知道,自从几年前那起偷猎事件后,可可西里就不再对游客开放,想要进去就必须先向公安局报备。这里面毫无人烟,原始原生态,搞不好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陈落忍不住开口提醒。

要进去几天?真想清楚了?你死了可没人替你收尸。

一个月。我死了和你没关系。你能不能快一点,我赶时间。

别催了,上头在批复,我这小局子可做不了主。

陈落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觉得他未免也太过嚣张了。别人见到陈落都得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陈局,唯独他却好像漠不关心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手机号,身份证号报出来。

张海生......

他说的飞快。

嗯。

陈落“啪啪”地敲了几下键盘,然后用力一推桌子,荡着扶椅去另一边等打印机打印文件了。

张海生有点意外,心说,这人记忆力这么好么?他托起下巴端详起陈落来。

陈落天生微卷棕发,眼神忧郁,有一种文人气质。不久,他拿着一堆文件荡回来了,整理好后把它们递给张海生。

忽然,就在张海生接过文件时,他瞥见一旁角落里放着一只不停招手的招财猫,在这朴素简陋的公安局里显得格外扎眼。

公安局?招财猫?

张海生挑了挑眉,冲陈落玩味一笑。

陈落若无其事地靠在靠背上,装作不知道。张海生倒也痛快,光速签完了字,抛下文件扭头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陈落就这样靠在靠背上,看着张海生远去。他先是目送张海生的背影,再是目送他上的吉普车,最后目送吞没吉普车的地平线......

春天的可可西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但这里的生机勃勃可不像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它呈现出一种蛮荒的野性,好像每一块土地,每一个生物都在不停地滋长着,和上一秒的样子大相径庭。也许这种蛮荒比不过几十亿年前的地球,但绝对是地球上最接近它的存在。可可西里在张海生眼前尽情地绽放,好似要给这位外来者一个惊喜。他欣然接受,将一切美景尽收眼底。

湛蓝的天空时而飞过一群候鸟,时而飞过一只孤鹰,但大多数时候被白云占据。那些云无拘无束,变化多端。他们有时像野马般潇洒,可当你转过头再看的时候,却又如老龟般沉稳。远处雪山连绵,他们拉起手,在天边筑起新的地平线。近处是一片草地,它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不远处是一群羚羊,他们原本低头吃草,但突然间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侧,看着张海生驾驶者吉普车驰骋在无边的疆场。

他经过他们的时候,他们一脸茫然。

张海生一路向西前进。他打开车窗,任由寒风灌入,以此融入可可西里的大自然。这时,天地合一,他成了每一株草、每一只羊、每一朵云。

他偶尔会停下来。有时是因为驾车劳累,想要休息一下;有时却没有原因,没有目的,只是想停。后者往往一停就是好几天,期间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呆。白天他爬到车顶,躺着面对天空,眼神空洞,任由时光流逝。夜里他会在车旁燃起一堆火,然后爬到车里,靠在座位上,睁着眼睛瞪着那堆火,直到眼皮打架,昏昏沉沉地睡着。

最后,在某个时刻,他突然朝着天大喊,然后跳进车里,开始下一段旅程。

这一套流程一成不变,像是对天、对大自然、对上帝的朝拜。

一个月后,他脏乱的头发盖住眼睛,胡须布满脸颊,活像一个从山里走出来的野人。所以当他像一阵风一样闯入公安局,倒在椅子上的时候,陈落并没有认出他。在他眼里,刚才好像是一头不知名野兽大摇大摆地闯进来,倒头就睡。

过了好一会,他才一拍脑门,认出这是一个月前只身独闯可可西里的张海生。

张海生这一觉睡了三天三夜,而且睡得极死,饶是陈落使尽浑身解数也叫不醒。他甚至一度认为张海生变成了植物人。

喂!你可别死啊!至少别死在局子里!

陈落在无数次给张海生喂糖水喝之后,终于失去了耐心,把碗扔到一边,自顾自看书去了。

我睡了多久?

还没等陈落平静下来,这句话又把他吓了一跳。一抬头,只见张海生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疑惑地看着他。陈落快把牙齿咬碎了才回答。

三天三夜!你赶紧给我滚!

张海生悻悻地点点头,大踏步走出了公安局,随即传来一阵惊呼。

他那模样应该吓到了不少人。

陈落啧了一下嘴,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从此以后,张海生像是着了魔,他每年春天都会来。进去时干净清爽,出来时人模鬼样,倒头就睡是三天三夜。陈落觉得他肯定是把公安局当旅馆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这个当局长的很没有面子。

不过一来二往的,两个人倒是熟络了起来,有空也会聊些有的没的,当然,更多的是在网上聊天。

有一年,陈落不知在哪得了一坛好酒,留住张海生,请他到后栋休息室坐坐。酒过三巡,张海生的话匣子就被打开了。

说起来,我和你曾经算半个同行。

怎么说?

我刚毕业那会当过警察,因为成绩优异,加上对这一事业有很大热忱,很快就当上了刑警。那几年我好不风光,连破几场大案,一路提拔,省里领导还亲自下来慰问我。我当时觉得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此,我儿时守护一方太平的愿望好像正在变成现实。

张海生停顿了好久。陈落望着他的眼睛,多年来在可可西里的游荡将它们的剑刃磨钝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陈落不敢确定这算不算好事,至少他觉得以前桀骜不驯的张海生才更像他自己,眼前的这位,恐怕早已不是张海生。

可可西里给人们留存了地球上最后一块净土,但一睹它真容的代价,就是接受它对你灵魂的改造。

然后呢?陈落忍不住问。

随着我的职位越升越高,我愈发看清身边人的真面目。那些人贪污腐败、徇私舞弊,他们口中的正义不过是他们伪善的面具!渐渐地,我开始动摇了,我发现我所坚持的不过是虚妄。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看不清,或许是我不想看清。那些人,他们大多都热爱生活、诚实守信、勇敢孝顺,他们只是一时冲动酿成大错,或是一腔热血替天行道。相较而言,有些人活着简直是在浪费空气!

张海生抿了抿酒,顿了一下,接着说。

但这些只是一部分原因,真正将我击垮的,还是那件事。

那天,我在医院里。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我攥着她的手,攥得紧紧的。我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一个劲地安慰我,但我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后来她也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我,我也这么看着她。时间好像静止了。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某一刻,她突然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靠近些。我把耳朵凑上去,可我怎么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太轻了。我没办法,让她重复了几次。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她终于放弃了,微微摇了摇头,用手抚摸着我的脸,直到她闭上了眼睛,那只手才滑落到病床上。

我望向心率仪。

一马平川。

那一刻,我觉得我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随之而来的是所有感觉的逐渐消失。我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眼前越来越黑,脑袋越来越沉。恍惚间感受到有人拍了拍我,说了一大堆话,然后又有人对我说节哀,让我去签什么字。我缓缓起身,行尸走肉一般跟着他们。他们让我坐,我就坐;他们让我签字,我就签字。然后我回家,睡觉。醒来后把后事处理完,看了看存款,省吃俭用够我三十年的开销。于是我把工作辞了,把房子卖了,从此浪迹天涯,四海为家,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张海生向后靠了靠,抬起头,看向天花板。

陈落好像有些明白了。

所以你这性子就是在漂泊中养成的?

有什么不妥吗?张海生翘起二郎腿,像是对这问题表示不屑。

见陈落不回答,他接着说。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但直到我来到这儿我才知道,我错了,我错得一塌糊涂。

她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来一趟可可西里,所以我特意选择先游览遍其他所有知名景点后才来这,怕的就是自己承受不住那种悲伤。

可自从我第一次踏入可可西里,我发现:在这儿,在可可西里,到处都有她的影子,哪里都是她。

真的,我觉得可可西里有一种魔力,它可以净化进入它的所有生灵,让这些生灵变得纯粹。而且,它还能唤起人类最原始的悸动。光是说说你可能没感觉,下次你和我一起进去,你马上就能体会到。

不。陈落坚定地说。

我不会再进去了,再也不会。

你曾经进去过吗?为什么?张海生皱起眉头。

陈落不想回答,他有意岔开话题。

你是哪里人?

内蒙古包头。

那可是温侯的故乡啊。

张海生点点头,望向窗外。灯光下,他的面庞显得沧桑而坚毅。陈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站着连绵的雪山,雪山后面是可可西里深处,是他的过往。

两人都沉默了。

突然,局里响起“咣”的一声,陈落暗道一声不好,回头和张海生对视了几秒,说:门没锁,怕是有贼。话音未落,张海生脸色一变,夺门而出,一个翻身跳下二楼,再接一个前滚翻卸力,冲进公安局。

局子里这时正站着一个猫着腰的青年,见到如同追捕猎物一般的张海生,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张海生紧随其后,然后是刚下楼的陈落。

当陈落追到大街上时,那贼已经骑着电瓶车开出十几米的距离了。陈落盯着他怀中金黄色的招财猫,几近绝望。而前方的张海生低头看见了脚边的石子,他灵机一动,猛踹一脚。那石子打到墙上又弹了回来,他用另一只脚巧妙一勾,那石子就腾到半空中。张海生随即快走几步,接住石子,用手抡出一个大圆,仿佛拉开一张一人高的大弓,而后石子箭一般射向那贼。他手臂吃痛,一个不稳将招财猫摔倒地上。他当然不敢再回来捡,继续加大马力,一溜烟逃远了。

陈落跑去捡起招财猫,吹了吹它身上的灰,抬起来查看。确认没有受损后,他喊住了正要上车追贼的张海生。

娘的。张海生啐了一口,骂道。

两人回到局子后,张海生见陈落又把招财猫放回原位,内心充满疑惑。

这猫到底有什么秘密?把招财猫放公安局里不会很奇怪吗?你为什么一定要把猫放在这个角落呢?

没什么,觉得好看就买了,一直摆在这,习惯了。

陈落笑了,但明显有些不自然。

不过张海生见他不想说,也就没有再追问。

那你和我讲讲你的过去吧,刚才一直都是我在说。

我么?我这个人很简单的。我喜欢看书,喜欢清静,一直在做文职工作。有一次省局开会,说这小镇公安局局长不干了,位置空缺,就问问大家是否有意愿。这儿位置偏远,没什么前途,所以没人愿意来,但我觉得挺好,就提交了申请。没过多久,他们就把我调到这来了。这镇上居民都很安分,没什么大事发生,省里也不重视,就一直没有增添人手,于是这小局子里就我一个局长。却不曾想今晚发生这种事,实在是出人意料。不过,古有温侯辕门射戟,今有张君大街射贼,妙啊。

张海生被他这话逗笑了。两人上楼后,陈落没喝几杯就醉倒了。于是张海生也没告别,在凌晨像一阵微风一样悄然离去。

他离开时,瞄了一眼招财猫,它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几年过去,陈落愈发觉得张海生不像张海生。他沉寂下来,两眼有时深邃有时空洞。他总是发呆,经常碎碎念,偶尔停下来,将头缓缓转向陈落,忽然大声说:可可西里有海!每当听到这句话,陈落都会感到一阵恐惧。这种恐惧源于心底,比看恐怖片时的恐惧强了数倍不止。陈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预感在他心里随着时间越来越浓。

一个冬日的早晨,陈落像往常一样打开门,抬头却见街上满地都是雪,这打消了他出去散步的念头。

要知道,位于三省交界处的可可西里水汽并不充裕,因此下雪其实是很少见的。

陈落踱回桌前,刚想坐下,却听见有人开门,走了进来。他回头一望,透过毡帽围巾的包裹,勉强认出这个男人。

张海生。

我要进可可西里,他说。

为什么?你之前都是春天来的,为什么这次现在就来了?

我感受到它的召唤。我每天都在梦里寻找那片海,终于,在前几天,我找到了那片海,我坚信它就在那里。可可西里真的有海。

陈落犹豫了,他知道张海生现在这种状态进去,肯定会出意外。但他也知道,就算他不给他报备,他也会进去的。可可西里对他的召唤容不得他犹豫。

无奈之下,陈落递给他那些文件,他看都不看一眼,光速签完了字,走出门。上了车,扬长而去。

陈落靠在靠背上,目送他远去,一如多年前张海生第一次进入可可西里的情形。

张海生这次做足了准备,他载着满车的物资,势必要找到他心中的那片海。

他先是直奔可可西里的中心,那里有一个大盆地,从这一头一眼望不到那一头。张海生爬到最高处向下俯瞰,这里的地形很像他梦中的那样,但,可惜的是,这里没有海。他没有气馁,转而开始四处寻找。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他看遍了每一处可能孕育着海的盆地,在每一个小丘上,他都留下一声叹息,那些叹息随狂风越传越远,最终被土地牢牢抓住,消失了

但张海生没有想过放弃,他坚信可可西里有一片海,只是他还没有找到罢了。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

张海生的足迹遍布整个可可西里,可那片海却始终没有出现。他心里突然迸发出一种无力感,仿佛失去了精神寄托。就在这时,他想起了她,想起了那天那间病房,想起了那一声亘古的“嘀——”,想起那只温热的手。

张海生不知从哪里又鼓起了勇气,向可可西里中心前进。他强迫自己相信上次去没看到海只是他的幻觉,他决心要再去一次。

可是吉普车没开多远就停了,像一头野兽轰然倒下,失去了呼吸。他知道这位老朋友已经承受了太多,接下来的路,要靠他自己了。于是他抓起仅剩的物资,把他们塞进包里,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目的地进发。他的背影在辽阔而死寂的荒原上延伸地很远,很远......

至高天,湛蓝无一点杂志。大地静谧无声,只有风的触感才让他感受到生命和时间的流动。他越来越虚弱,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像是生了根,抬起十分费劲。他有一种和可可西里融为一体的错觉,仿佛地平线割断的不是天和地,而是他与自然的界限。

他使出全身力气,挺过了那座山丘,然后一滚而下。

他原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这样走到了尽头,所有的一切都已结束,他终于可以放下执念,好好地休息了。只是可可西里没有海,稍微有些遗憾吧。

可是命运捉弄人,就在他要放弃时,一阵风吹来,那风里夹杂着潮湿而清新的气息。有什么东西拍在他的唇上,他舔了舔,咸的。

他感受到了,有人在呼唤他。他强打起精神,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给了他莫大的惊喜。

从小在海边长大的人,对神秘的大海总有一种好奇心,总想知道海的那一边究竟是什么。那种未知最能激发人们的冒险欲望。

而此刻张海生却已看到他们呢梦寐以求的画面。在海的那边,一个天堂般的世界正缓缓靠近。那里没有疾病,没有贫穷,没有痛苦;人人平等,人人安居乐业、幸福安康,人与人的关系是那样和谐美好。在那个世界,仿佛也有一个张海生,只要有他在,邪就永远不压正。

等到再靠近些,张海生看到一个人正站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头顶星空璀璨,她与皓月同辉。

他笑得像个小孩,但也哭得像个小孩。

自那一天起,可可西里夏半年下雨,冬半年也下雨,连续下了三年。那雨也奇怪,他们的目标好像只有一个——钻进土里。小镇上的人也无需撑伞,因为那些雨滴就是直直砸到地上,他们会穿过一切障碍物。

陈落知道张海生不会再出来,他也知道会出现一些异象,但他不知道这些现象那么奇特,持续时间那么久。

这些日子里陈落总是忍不住看天。天上有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它们盘踞在可可西里上空,造就了这一场大雨。偶尔会有人问,那天,天上一闪而过的究竟是什么?陈落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在等雨停,因为那时他会有一个使命要去完成。

三年过去了。

凌晨,陈落被嘈杂的声音惊醒,他突然意识到往日永不停歇的雨声已被惊呼声和议论声代替。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再不合理的事物只要反复出现就是合理的,而一旦它不再出现,一切就变得不合理了。

这雨停得突然,就像它开始时那样。

是时候了,陈落心想。

他立马起身,快步走到那个角落,抱起招财猫,把它挪到外面的车里。在出发前,他仔细端详了一会招财猫,然后望向远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定。他的手颤抖着把车钥匙插进钥匙孔。最后他用力一拧,猛踩油门,向着可可西里驶去。

三年的雨让可可西里的泥土成了软糯的烂泥,但草依旧那样滋长着,不受任何影响。陈落开着车艰难地穿行在草地上,车后面是轮胎轧出的深沟。一群羚羊看着他挣扎着前进,向他投以悲悯的目光。

停车,熄火。陈落抱着招财猫爬上那座山丘,溅起的泥水弄脏了他的裤子。他站在顶部,一抬头,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

海。

一片蔚蓝的海。

可可西里真的有海?为什么之前没有看到?

陈落不敢相信,他用力揉了揉眼镜,睁开眼,发现什么都没有改变。

海。

一片蔚蓝的海。

正值日出,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海面上海鸥飞过,海豚不时跃出水面。近处海浪拍打沙滩,隐约中可以看到螃蟹爬行留下的足迹,几片贝壳零星分布。温柔的海风拂过面颊,清新的气息沁人心脾。

有那么一瞬间,陈落觉得这海无边无际,像是世界第五大洋。

风力忽然加大,那招财猫一下挣脱陈落的怀抱,直挺挺地飞向海洋深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海面上一道白光向他飞去,绕他身体转了三圈,随后飘浮在他身旁,久久不肯离开。

陈落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点点头,目送着它随猫而去。

自此,可可西里的神话在人间流传开来,许多人不远万里慕名而来,只为看海。

于是可可西里就真的成了可可西里,可可西里的海就真的成了海。

令陈落感到欣慰的是,自张海生以后,再没有人迷失在这里。其实早在张海生出生时,他的命运就已注定。他所做的、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一年走进可可西里,都是为了找到那片海。

偶然间,陈落在网上看到了一句话,他觉得这句话很美,张海生也会喜欢。所以他把它刻在石头上,扔进海里。但他不知道的是,石头一触海底,那些文字就刻在了那里,任由岁月扰动、时光变迁,一成不变。

如果你有幸进入可可西里,找到那片海,请你记住海底的那句话。

陪我去可可西里看一看海,不要未来,只要你来。

#2023年3月18日初稿 2024年7月20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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