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黄赏
第48章 黄赏
“杀掉一个戴铁斗笠的射手,赏银十两!”
一名年轻的校尉指着城墙下的仆从军,朝身侧的弓手们宣布。
黄赏赶忙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弓就要起身。
然而刚直起腰,就被另一名弓手扯住。
“瓜怂,你不要命了?下面的火枪可瞄着呢!”
“他们一扣扳机就能打火,你那点本事够干啥?”
这黑汉名叫李麻子,是与黄赏一同参军的义兄。
村里族老细细吩咐过,到了军中互相照应,看着点,别白白送了命。
黄赏瞬间清醒。
好险,差点被那十两银子冲昏了脑袋,把命送在这。
十两银子啊,自己打一年的猎,闲时还要在沙地里种花生,到头来拿些散钱,银子都见不着几回。
“二叔没说错,果然还是军中发财机会多啊。”
黄赏将脑袋埋在城齿下,仍旧有些恋恋不舍。
他的名字就是二叔给取的,二叔一喝酒就爱吹嘘自己年轻时,如何一箭射断匪首的马腿,得了十贯赏钱。
“你就听那老光棍胡说,也不看看他那只眼咋瞎的!”
李麻子将弓背到身后。
按他的说法,敌人一登城他马上撤,弓手的例钱可是步卒的两倍,何必操那些大头兵的心!
黄赏口中不敢反驳李麻子,心中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他自认为武艺不低,他和李麻子都是猎户出身,吃惯了肉食,不说百步穿杨,天上的飞雁,等闲就能射得。
看见一些久战的老兵连弓弦都拉不开,黄赏更是自信。
连先前的火炮,也没吓破他的胆。
炸狐狸用的饵,他也不是没用过。
待得敌方的先锋登上墙来,我先割个首级,领头赏!
李麻子没看出黄赏的心思,悄悄耳语:
“听哥的,等会有人上来,你就搭起弓来,假装要射,边搭边退。”
他指了指不远处下墙的石阶。
“到时候乱起来,我们就往下跑,从下面射城墙,这样不就说得过去了。”
“不算逃兵,不算逃兵。”
他们知道,金誓城的大统领最看不得逃兵,昨夜连校尉都杀了好几个。
黄赏不住地点头,心思却全放在城墙边上。
只听见“咔”地一声,黄赏心头一跳。
云梯的铁钩挂上来了!
他的心打鼓一样咚咚直跳,抽出弓来,瞄着云梯上端。
一些拿刀、拿锤的步卒,也弓着腰赶到云梯边等好。
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生怕被火枪射中,先前中枪的伍长尸骨未寒。
从城下看去,城头仿佛一人都没有。
然而,这些跃跃欲试的步卒们没想到一点。
他们为了抢头赏守在这,不惜以命相抵。
而下面仆从军承诺的登城赏钱,比守军的头赏高了十倍不止!
敢拿这个钱的,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黄赏只见云梯上跃出一个身影,身影浑身反光,没等众人看清,就落在了步卒包围中。
“嗖!”
凭借着荒原上骑马猎狐的反应,黄赏直接一箭射出。
只听见“哚”地一声钝响,箭矢跌落在地,众人这才看清,来者浑身裹满了铠甲!
这种沉重的铁质札甲,哪怕是西境来的步卒,也只在统领的身上见过。
此人身穿重铠,竟还能如此灵活!
重铠战士手持斩马刀,顶着步卒们挥来的刀枪,横刀一转。
在黄赏的惊骇之中,围绕重铠战士一周的三名步卒瞬间骨肉分离,断成两截摔倒在地。
哀嚎之声仿佛扎破耳膜,让黄赏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这还是人吗?
随着重甲战士在城墙上杀出一片空间,云梯上不断有仆从军士卒登城。
“瓜怂,撤吧。”
李麻子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连忙搭箭,一边射箭一边后退。
“黄赏,走啊!”
见黄赏仍在原地,李麻子有些急了。
“麻子哥,走远了就射不动这些人的甲了。”
登城的士卒们除了那重甲战士,其他人也穿着各式铠甲。
这是西境各国的特色,校尉们负责自己部队的武装,这也导致无论是蒲国、尧国还是程国,都充斥着各种军械。
黄赏们此刻面对的,显然属于精锐。
李麻子一个健步赶来,扯住黄赏的胳膊。
“你傻了啊,赶紧走,轮不到你担心,你算个球!”
然而已经晚了,混乱中,一名身穿皮札甲的仆从军士卒已经突到两人跟前。
这是在城墙上,哪怕是弓手,也没有后方可以躲。
黄赏与那人目光对撞,从对方的表情中,他看到了一种木然的狠辣。
他杀过人。
黄赏打了个冷颤,此刻他觉得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一头荒原狼。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
“射他脑袋!”
李麻子怒吼一声,抬手一箭射出。
此人的札甲并不完整,只有胸前的两块,这一箭直接扎入他的腹中。
他手中的矛顿时坠地。
即便是在乱军之中,黄赏也清晰地听见了士卒痛苦的哀嚎。
他反应过来,拉起自己祖传的角弓,一箭飞出,深深钉入士卒的右眼,只留箭羽在外。
士卒徒劳地朝眼前空抓一下,接着猝然倒地。
他恐怕到死也没想清楚,原先见黄赏二人不着寸甲,以为挑到了软柿子。
没想到二人一息间射出两箭,如同并肩征伐多年的好手。
一箭断筋,一箭夺命,这招“二人射狼”的手法,是黄赏和麻子自小操练的技艺。
哪怕是狡猾的老狼,中了第一箭就必吃第二箭,从未失手。
“行了吧,赶紧下墙!”
李麻子牵住惊魂未定的黄赏,再次践行自己的保命诀窍。
“麻子哥,等等,脑袋,赏银!”
黄赏这一句直接钉住了黄赏的脚,赏银实在太多了。
只要那到这笔银子,他们就能直接回村,再也不蹚这浑水。
李麻子心一横,抽出腰间的猎刀:
“拿弓等着,我去割!”
那步卒的尸身距离两人不到十步,然而其中至少有四场争斗正在同时进行。
李麻子凭借多年巡山的灵活,闪过几道剑戟,直接来到步卒身边。
猎刀落下,锋利的刀刃避开骨节,直接将头颅分离下来。
他正要将发髻散开挂在腰间,就听见黄赏大喊:
“麻子哥,小心身后!”
李麻子下意识地往前扑去,后背倏地一凉,一把斩马刀几乎贴着他斩下。
回头一看,李麻子差点没吓尿。
竟然是那重铠战士,李麻子割头领赏的行为显然成功吸引了敌军的全体仇恨。
重铠战士见一刀落空,飞速地又是一刀挑起。
李麻子闪避不及,只好抬起猎刀格挡。
他岂会是此人的对手,猎刀直接脱手飞出,虎口都被震裂,鲜血直流。
“麻子哥!”
黄赏心急如焚,爆发之下,一连三箭脱手而出。
三箭直逼重铠战士面门,然而这只给他带来略微的阻滞。
他的箭簇根本不是为了破甲准备的,只给敌人的面甲留下三道浅浅的划痕。
黄赏一连又射出几箭,射得手筋都酥麻,却毫无作用。
斩马刀落下,李麻子堪堪避过,作为猎户他并不擅长近身格斗,但他懂得和难缠的野兽拉开距离,这是活命的基本功。
黄赏持弓的手颤抖着。
这怎么打?
一股冷意从头到脚充斥黄赏全身,重铠战士的速度、力量,远超他在荒原内见过的任何一头野兽。
他想起儿时在山坡放羊时,远远听见一声兽吼,回到家中自己终日魂不守舍,山羊们几日不敢低头吃食。
父亲骑驴带自己穿过几十里的荒原,才找到一位自称巫医的林胡人,足足念了三日咒语,才喊回了自己的魂魄。
临走时巫医说,那日的野兽,是北境流窜至此的野神。
神不可直视,神不可听闻,神不可谈论。
这人在黄赏眼中,如同天神下凡。
谁能杀他?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在黄赏身后响起,年轻得过分。
“凡俗巅峰的武夫,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