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淳跟着装满尸体的四轮车走走停停，一直来到一处乱葬岗，荒草累累白骨累累，阴风怒号鸦声不断。远处正燃起熊熊大火，火堆的旁边堆满了尸体，一个年约五十，脸上长满麻子的人正不断地抬起一具具尸体扔进火堆中。

一高一矮两人推着四轮车来到了尸堆旁边，墨淳也浑浑噩噩地跟了过来，一阵焦煳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

刚才那高个子推开四轮车的护栏，车上僵硬的尸体失去了依靠纷纷滚落下来，那年约五十的人走了过来，看了一下地上的尸体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早已麻木了。

看了几眼后，那年约五十的人扛起小妹的尸体就要扔进火堆，墨淳见状立马冲了上去，死死地拖住那年约五十的人的脚，哀求道：“不要烧我的妹妹，不要烧我的妹妹。”

那年约五十的人不耐烦地把墨淳踹开，看着那高个子皱起眉头问道：“这人皮光肉滑像是没有得过天花，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那不是让他来送死吗？”

那高个子一脸无辜，道：“不是我们带他来，是他自己跟着走来的，赶也赶不走，有什么办法？”

那矮个子道：“他的亲人可能都得瘟疫死了，看样子才十岁，对他来说可能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那年约五十的人把小妹的尸体扔进火里烧了起来，墨淳知道自己已经无力阻止，便瘫坐地上哭了起来。

那年约五十的人看着那高个子道：“让他离开吧，这里对于没得过天花的人来说太可怕了。”

那矮个子道：“现在才让他离开已经晚了，说不定他已经染上天花了，他要是死在其他地方，到时候还要把他搬回来，还不如让他死在这里算了，我们也好省点力气。”

那年约五十的人又看了看墨淳，似乎已经断定墨淳必死无疑，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搬起尸体扔进火堆中。

看着小妹的尸体在火里动了一下，以为小妹没死，墨淳发疯似的朝火堆冲去，被那年约五十的人一把拦住。

墨淳哀嚎着道：“小妹在动，小妹在动……”那年约五十的人怒喝道：“死人烧的时候都会动，那是火烧的结果。”说完把墨淳驱赶回到刚才的地方。

看着小妹的尸体一点点地烧成灰烬，双眼红肿的墨淳又瘫坐在地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卸下全部尸体，一高一矮两人推着四轮车离开了，又去收尸体去了，整个乱葬岗只剩下瘫坐地上的墨淳和那年约五十的人。

那年约五十的人看着孤苦伶仃的墨淳，似乎动了恻隐之心，道：“你还是离开这里吧，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没得过天花，就算染上天花也有可能死不了，到哪里都比留在这乱葬岗强。”

墨淳脸色惨白，面无表情地道：“我没有地方可去，就让我死在这里吧，我答应过爹娘好好照顾妹妹的，我要跟妹妹在一起。”

那年约五十的人双眼发红，又叹了口气，喃喃地道：“看来矮个子说得对，你这个年龄无亲无故，这样活着比死了更难受，这天意弄人，又有什么办法。”说完继续扛起尸体扔进火堆中，尸体流出的尸油在大火中烧得“噼啪”作响。

墨淳就这样瘫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年约五十的人来到墨淳跟前，扔下一个布包，道：“这里有些点心你先吃着，柴火已经不多了，我去砍些木头回来。”说完便扛着斧头朝山上走去，火堆旁边就剩下墨淳一人，冷风不断改变着方向，卷起的黑烟和尸体的灰烬到处飘荡。

墨淳没有理会那个装着点心的布包，就这么呆呆地瘫坐着，不远处就是一大堆面目全非、腐烂不堪的尸体，整片空旷的区域只有墨淳一人，心里似乎并不觉得害怕。

过了一个多时辰，那年约五十的人从山上扛着一根原木走在下山的路上，手中拿着那把斧头。突然一只干枯腐烂的手从泥土里伸了出来，想要抓住年约五十的人的脚，但就差那么一点没有抓住，干枯腐烂的手又缩了回去，年约五十的人还浑然不知。

走着走着，又一只干枯腐烂的手从泥土里伸出，一把抓住年约五十的人的脚踝，年约五十的人瞬间绊倒在地上，然后被往泥土里拖拽。

那年约五十的人以为只是被东西扳倒，并没有太在意，还想着要挣扎起来追那滚落下山的原木，忽然发现自己的脚不断被拖入泥土中才幡然醒悟，吓得拼命挣扎。

随着往下拖的力量越来越大，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那年约五十的人开始恐慌起来，翻过身取下背部的斧头朝着脚下的地面猛地乱砍一通，但泥土已经没过膝盖，无论怎么砍都无法攻击到下面的东西。

随着另一只脚也被抓住，双腿都被拖拽进泥土里，年约五十的人连连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奈何荒郊野岭，回应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那年约五十的人见斧头一点用也没有，便把斧头扔了，拼命用手抓住路旁的灌木丛，想借力把自己的身体从泥土里拔出来。无奈泥土下那东西力量太大，身体还是一点一点地继续被拖入泥土中，泥土很快就没过脖子了。

那年约五十的人依然想争取最后一线生机，死死用手拖着旁边灌木的枝干，奈何没有丝毫作用，泥土一点点地没过头顶，地上只剩下一把斧子和一个深陷的土坑，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一高一矮两人又推着那辆装满尸体的四轮车回到乱葬岗。

见只有墨淳一人在，那矮个子便问道：“刚才那家伙哪去了？”墨淳依旧呆呆地看着前方那堆快要熄灭的火堆没有说话。

那高个子又看着墨淳问道：“刚才那烧尸体人哪去了？”墨淳呆呆地看着前方依旧没有说话。

那矮个子有些生气，走到墨淳旁边，在墨淳的后脑勺敲了一下，墨淳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这矮个子。

矮个子问道：“刚才那家伙哪去了？”墨淳小声道：“上山砍柴去了。”

矮个子皱起眉头埋怨道：“不知道怎么搞的，人越来越少了，光靠我们几个怎么能应付这么多尸体。”

那高个子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干了，天天对着这么多的尸体，晚上经常做噩梦，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矮个子也叹了口气，道：“我早就不相干了，可这年头，像我们这样既没有土地，也不会手工劳作，又能干些什么？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

高个子道：“是啊，这些年不是饥荒就是瘟疫，不干这个又能干什么，总不能一家老小一起喝西北风吧。”

矮个子道：“还有一条路，给富户当佃农，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这条路的。”

高个子摇了摇头道：“给富户当佃户，佃租高得吓人，一家老小恐怕连饭都吃不饱，还是硬着头皮干吧，至少等疫情过去再说。”

矮个子无奈地点了点头，道：“是啊，等疫情过了再说吧，至少我们比躺在这里的尸体已经幸运很多了。”说完两人又开始把四轮车上的尸体卸了下来。

矮个子道：“等等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回来。”说完便走到一处坟包后面蹲了下来。看着四周一个个杂草丛生的坟包，矮个子皱起了眉头，想要快点方便完离开这里。

可就在这时，矮个子发现下方的泥土好像动了一下，以为是老鼠野兔一类的东西，便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老是吃粟米嘴巴都淡出鸟了，来点肉末开开荤正好。”说完便、伸出双手想要去捕捉那松动泥土下的小动物。

就在矮个子的手快要触碰到地面时，地面的泥土突然裂开，一只干枯腐烂的手从泥土中伸出，一把抓住矮个子的头发猛地往泥土里拉。

矮个子一个趔趄头朝下栽到泥土上，干枯腐烂的手猛地一拉，矮个子的头就被拖入泥土之下，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矮个子想要喊救命，让同伴来救自己，可嘴巴塞满了泥土不断嘟哝着，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矮个子拼命地用手撑住地面，想要把头拔出来，可那只干枯腐烂的手力度越来越大，指甲已经穿过颅骨刺入颅内，矮子疼得不断挣扎。

渐渐地矮个子瘫软下来停止了挣扎，就这样头朝下身体倒着被一点一点地拖入泥土中，地面又剩下一个深陷的土坑。

高个子在四轮车旁边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矮个子回来，有些安耐不住。

高个子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拉个屎都能拉半天，难不成掉茅坑里？可这荒郊野外哪来的茅坑。”说完朝着矮子走开的方向走去寻找。

前面的火堆已经熄灭了，现出了一块块还没有烧尽的人骨，已经分不清哪块碎骨是小妹的了，墨淳心中久久不能释怀，依旧这样瘫坐着，双眼已经哭不出一滴眼泪了。

那高个子去寻找矮个子，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回来，就剩下墨淳呆呆地看着前方。

渐渐地，墨淳开始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也许是太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很快便瘫倒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风不断地吹拂，还穿着单衣的墨淳被冻醒，慢慢睁开了眼睛，一轮明月悬在空中。漆黑之下墨淳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四周，四轮车依旧停在那里，高个子自始至终没有回来。

已经饿了一天的墨淳挣扎着起来，远处传来了阵阵寒号鸟的叫声，让身穿单薄衣服的墨淳更感到阵阵寒意，双手不由得抱紧双肘。墨淳看了看前方那一大堆的尸体，又看了看黑洞洞的四周，开始害怕得小声呜咽起来，红肿的双眼依旧流不出眼泪，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十岁的小孩，没有比这更恐惧的了。

借着月光，墨淳看到不远处一个黑影从泥土里钻了出来，正朝着自己走来。墨淳以为自己眼花，用手揉了揉眼睛，那黑影实实在在朝着自己慢慢走来，顿时吓得捂着嘴大哭起来。那黑影越来越近，墨淳挣扎着想站了起来，但长时间卷曲有些发麻，双脚已经有些不听使唤，只能一瘸一拐来到四轮车旁边与那黑影绕着走，始终与那黑影保持距离。

距离如此近，墨淳借着月光才看清楚这那黑影竟然是一具连头皮都没有的凶尸，头骨的侧面还有个不小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