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淳和小妹离开村口，顺着田边的小道走了约一个时辰，墨淳刚离开村子时的使命感走着走着就没有了，变得有些拖沓，但看着身边的小妹，又变得坚强起来。

小妹苦着脸道：“哥我累。”

墨淳知道妹妹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往常都是娘背着妹妹走的，便带着妹妹来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墨淳看着小妹，想起早上起来还没吃早饭，便在竹篓拿出两个粟米饭团，和小妹吃了起来，早上走了一个时辰的路，粟米饭团吃起来特别的香。

休息了一段时间，墨淳便带着小妹又出发了。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几个彪形大汉拦住去路，为首地看了看兄妹二人，又看了看兄妹二人身后，问道：“你家大人呢？”

墨淳没见过这阵势，心里有些发慌，抓住小妹的手摇了摇头，小妹也吓得不轻，躲在墨淳的身后。

为首的大汉皱起眉头，道：“不是吧，任由两个小孩自己赶路，这是什么样的父母？”

一旁的大汉皱起眉头道：“现在到处乱哄哄的，别管那么多闲事了。”

那为首的大汉叹了口气，看着墨淳道：“现在瘟疫流行，外人一律不能通过，你们走吧。”

墨淳有些着急，道：“叔叔，我娘让我去舅舅家，其他路我没走过，不会走。”

为首的大汉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孩，起了恻隐之心，想要让兄妹俩通过。

身旁另一大汉一把摁住那为首的大汉，道：“大哥，现在瘟疫流行，外人不能通过。”

那为首的大汉道：“只是两个孩子而已。”

那一旁的大汉道：“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有可能传染瘟疫，要是在村子里传染开了，我们的老婆孩子怎么办？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他们想想。”

为首的大汉犹豫了，看着墨淳道：“这样吧，这里不能通过，不过你们可以绕着走。”

说完，指着后面远处的一座石塔，道：“看到没有，那座石塔就是我们村的另一个村口，你们可以记住方向绕着走，走到那个石塔，就可以继续上路了。”

然后又指着一条小路道：“顺着这条田边小路走，走到一条小河，往左拐一直走，就可以到那石塔那里了。”

墨淳知道还有路可以绕着走，总算松了口气道：“谢谢叔叔！”

说完便拉着小妹往小路走去。

为首大汉看着两个小孩瑶瑶晃晃的背影，又深深地叹了口气，道：“这荒郊野外，让两个小孩自己走，要是遇到豺狼野猪什么的，那可怎么办？”虽然想施以援手，但眼下已经自顾不暇了。

走着走着，墨淳发现小妹走路变得一瘸一拐的，表情十分痛苦，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脱掉小妹的鞋子，原来小妹的两只脚的脚底都磨出了血泡，墨淳眼泪都流了出来。

想了好一会，墨淳终于想到办法，把竹篓里的东西都拿出来，用衣服包裹绑在一起挂在竹篓的边上，然后把小妹放进竹篓里背着走。

“当……当……”铜锣的响声越来越近。

墨淳和小妹顺着声音望去，一个赶尸人走过，手拿着一个铜锣，边敲打边走，后面跟着六具尸体，有的已经高度腐烂皮开肉绽，有的缺胳膊少腿，样子十分恐怖。

“哥，我怕。”小妹被吓得不轻，死死抱着墨淳，把头埋在墨淳怀里。

“不怕，不怕，有哥在。”墨淳嘴上这么说，但紧握的双拳一直在颤抖。

随着铜锣声的远去，六具尸体也消失在视野中，墨淳才松了口气。

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已经是傍晚，兄妹俩人来到一处破庙。

没有离开过家的墨淳，也只能强作镇定走进破庙，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才松了口气，突然想起竹篓里的小妹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回头看了看原来是睡着了。

破庙里的神像破败不堪，杂物砖块散落地上，牌匾和竹子上的对联东倒西歪。

在一处空旷的地方，墨淳放下竹篓，虽然动作很轻，但小妹还是醒了，用手揉了揉眼睛。

墨淳柔声道：“醒啦，今天我们就在这里过夜。”

小妹睡眼惺忪地打量着四周，往墨淳身边靠了靠，有些颤抖道：“哥，我怕。”

墨淳自己也怕，但在小妹面前也得硬挺着，道：“没事，有哥在。”

“嗷————”这时，远处传来了狼的嚎叫。

墨淳打了个冷战，狼时不时地在村外转悠，墨淳从爹的口中知道狼的厉害，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焦急地到处张望寻找办法。

突然，发现破庙的侧面顶端有个小阁楼，离地有一丈多高，一根倒塌的柱子刚好斜着挨在阁楼的边上。

墨淳就像找到救命稻草，便尝试顺着倒塌的往上爬，虽然角度有些陡，还是勉强能爬上去，阁楼上除了厚厚的灰尘什么也没有。

墨淳立刻顺着柱子滑下来，把小妹和竹篓都带上了阁楼才松了口气，小妹也有些习惯了周围的环境，没刚才那么害怕了。

天越来越暗了，墨淳让小妹喝了口水，又摸出两个粟米饭团和小妹吃了起来。

“嗷————”

狼嚎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兄妹俩人虽说已经爬到阁楼上，但听着狼的嚎叫墨淳还是觉得心里发毛，不知道狼还会不会上来，小妹已经吓得不轻，死死地抱着墨淳把头钻进墨淳怀里。

过了一会儿，阁楼下传来沙沙的响声，原来几只狼已经走进破庙，眼睛闪着绿光。

狼闻到气息，发现阁楼上的两兄妹，拼命想要爬上阁楼，但柱子太陡了狼的爪子根本挠不住，爬了很多次都滑了回去，只得在阁楼下走来走去寻找机会。

第一次和狼距离这么近，墨淳只得抱着小妹死死盯着柱子，小妹也越想越害怕，渐渐地，号啕大哭了起来。

随着狼群又一次尝试攀爬那斜着的柱子，墨淳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双手死死地握住竹篓，准备着要是狼爬上来了，就用竹篓使劲地砸跟狼拼命。

墨淳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人和狼就这么一直耗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狼走了，兄妹俩也睡着了。

天亮了，墨淳醒了过来，小妹还在睡，时不时地突然动一下发怵，显然夜里吓得不轻。

墨淳侧着耳朵听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下面有动静，便轻轻地拉开小妹的手，想要走下阁楼看看动静。

墨淳小心翼翼地顺着柱子滑下地面，手里拿起半截砖块，准备遇到狼时就用板砖砸。

经过一番查看，确定狼已经走了，墨淳才松了口气，爬上阁楼，发现小妹已经醒了。

墨淳和小妹又吃了两个粟米饭团，然后带着小妹离开阁楼，又把小妹放进竹篓里然后背上朝大路走去。

依旧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到了中午，已经远远看到了舅舅所在的村子，兄妹俩都充满喜悦之情。

当墨淳一瘸一拐地来到村口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村里一个人也没见到，风吹着干枯的野草在地上打滚，偌大的村子静悄悄的，只剩下乌鸦的叫声。

继续往前走，看到几乎每家每户的门楣上都挂着白布，而且白布都已经发黄了，显然已经挂了很久，墨淳知道那些白布是办丧事才挂的。

来到舅舅家，门是虚掩着的，门楣上也挂着已经发黄的白布，这让墨淳心里一凉。推开门走进屋里，里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看着眼前这一幕墨淳心里有些发毛。

小妹问道：“哥，舅舅哪去了？”

墨淳没有说话，背着小妹在村子里走了一圈，依旧没有见到一个人，只得找个地方坐下来，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坐了好长时间，依然不见一人，墨淳无奈转头看着小妹道：“找不到舅舅了，我们回去吧。”

小妹有些奶声奶气地道：“娘说了，她不来借我们，我们不能回去。”

墨淳虽然也记住了娘说的话，娘不来接不能回去，但此刻舅舅家也没有人了，对于一个十岁的孩童已经无路可走，只剩下回家一条路了。

墨淳道：“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还是回家吧，说不定爹的病已经好了，娘正准备来接我们回去。”

小妹点了点头。

兄妹俩人吃过粟米饭团，墨淳又背起小妹，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走，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回程的路已经熟悉多了，虽然走起来慢了一些，但还是能在太阳下山前回到了那座破庙，熟门熟路地爬上了阁楼。

墨淳脱掉鞋子，两只脚已经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有几处磨出血泡。

小妹哭着道：“哥，我想爹和娘了。”

墨淳想安慰小妹，道：“我也想爹和娘了，明天太阳下山前就可以回去，说不定爹的病已经好了。”

小妹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墨淳虽然在安慰小妹，但细想之下觉得也应该是这样。

这一晚上狼没有光顾，兄妹俩都睡了个好觉。

天刚一发亮，墨淳就带着小妹上路了，小妹的脚已经好了一些，可以背一段走一段，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夕阳斜照，兄妹俩正如预想的那样太阳下山前回到了村子附近，两人远远地看到了自家村口，打心里笑了出来，想尽快回到家，尽快见到爹和娘。

可当兄妹俩进到村里，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几个满脸麻子的陌生人，正从屋子里搬出一具具尸体放在路边，都是浑身长满大大小小的脓包，一只只硕大的绿头苍鹰在尸体间飞来飞去，远处的人正推着四轮车挨家挨户地收着尸体。

这些满脸麻子的陌生人见到兄妹俩竟然大模大样地在村子里走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兄妹俩人也被这些满脸麻子的人吓得不轻。

兄妹俩人回到家里，发现爹娘都不在里面。

一个满脸麻子的人跟了过来，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孩，问道：

“你们是谁家的小孩？你们的大人哪去了？你们得过天花没有？”

墨淳问道：“什么是天花？”

那满脸麻子的人道：“我的天啊，你们没得过天花还敢在这里逗留？那是瘟疫，染上的人全身长脓包，九死一生，我们这些搬尸人就是得过天花没有死，才敢干这搬尸的活。”

墨淳道：“这里是我家，我爹娘……不知道哪去了。”

说完，墨淳双手握紧，左看右看，希望知道爹娘去哪了。

那满脸麻子的人叹了口气，道：“是不是这间屋子里的一男一女？都死了，今天下午收的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