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打笑脸人，牟勇面对陈望的邀请，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对陈望本人，并不存在大的偏见。

在陈望之前，有粤商和徽商，好几波人试图想碰那片土地。

若答应了他们，短期内确实能给村子带来效益。

然而那些人不是开洗煤厂、砂厂，就是要开化肥厂。

尧南村是牟勇的家乡，他本身受过不错的教育，喜欢研讨。

读高中历史书时，就读到欧洲工业化时代破坏了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后面修复起来，花费的代价很大。

在牟勇看来，用污染来发展工业是一个时代的阵痛，他不希望这种阵痛发生在他从小长大的村庄。

起码在能力范围内，他会竭尽全力去阻止。

之前不问原因就拒绝了陈望，是因为前一天有个粤商来过，口口声声说认识董县女儿的男朋友，并声称那人是陈望。

所以第二天陈望来找他，刚自报家门，就被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牟勇先入为主，以为陈望和那个粤商一丘之貉，是给那人做说客来了。

现在当着老师的面，在老师父亲的灵堂之上。

牟勇又刚好被初中同学洗涮了一下，心情甚是愤懑，就跟着陈望到了桌前落座。

既然要讨好牟勇，那么轿子就得给对方抬起来，陈望笑嘻嘻地给同学们介绍道。

“各位，给大家介绍一下，牟勇、牟哥。王老师的得意门生，87年就考上名牌大学的。说起来，我们都是牟师兄的师弟师妹呢。”

在陈望的热情介绍下，双方算是混了个脸熟。

李双全不愧是在财政局上班一年就混上办公室副主任的人。

他在读书时代就很会来事，很自来熟地将牟勇请到了上座。

众人的热情，让牟勇有些不自在，略显尴尬。

他的这种表现，看在陈望眼里，心中有了深刻的判断：牟勇就是后世所谓有些‘社恐’的人。

聪明、睿智、有主见，却并不善于与人打交道。

对付这样的人，只要打开了心防，接下来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这时，主人家帮厨的人抬上了饭菜。

一盆一碟。

盆里装着一锅杂锅菜，有五花肉、猪心肺、豆芽、豆腐、洋芋、白菜。

那一碟，是黔州省人最爱的凉拌折耳根。

在九二年办流水席，能有这么丰盛，从侧面也反应了主人家的经济实力。

黔州省人有个习惯，叫做无酒不成席、无酒不成宴，这种场合，自然是有酒的。

五十多度的苞谷烧，陈望亲自给在座之人拿着大土碗一一满上。

连女生都没有推脱。

“牟师兄，这第一口酒，我代表我们88届的学弟学妹敬你。”陈望说着举起了酒碗敬向牟勇。

一旁的李双全插科打诨用玩笑的口吻插嘴道。

“陈望，不要以为你当初当过副班长就能代表我们了。你代表自己敬师兄酒就行，我们这些同学不会自己敬咩。”

他说完还不动声色地朝陈望偷偷挤了一个眼色。

于是乎，陈望这些同学你一句、我一口的，敬了牟勇一圈酒。

一圈下来，牟勇一大碗酒就喝了个底朝天。

这种空腹酒之下，人特别容易醉，牟勇的眼神都有了些许酒意。

李芷露很善解人意地添了一碗饭给牟勇：“师兄，慢点喝，先吃碗饭。”说完还没好气地白了李双全和陈望他们一眼。

酒意驱使之下，牟勇的话开始多了起来。

只听他长叹一口气：“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我要是当初不死犟着要读高中考大学，初中毕业读个中专，也不至于现在还在家务农。”

这句话一出，在座的几个人都有些沉默了。

刚才的交谈之下，众人也知道了牟勇是考上了全国著名的名牌大学，却因为家庭的原因，选择了辍学。

“师兄，不要气恼。我们这个陈同学，当初要是上高中的话，随便考燕大清大，有些事啊，真的是命。”

李芷露喝了些酒，脸色红润，格外的娇羞，明媚动人。

让陈望都不由有些惊艳，真是女大十八变，那张从前有些婴儿肥的脸竟变得如此美艳。

牟勇听了李芷露的话，看向陈望的眼神都有些刮目相看？

“陈望，既然有那么好的底子，为什么不上高中考大学呢？”

“呵呵，还不是因为家里穷，读高中大学都要学费生活费。读中专还能拿点补贴。”

重生的陈望，不像上一世，他不再自卑，认为提起卑微的身世是种耻辱，很坦然地提起自己的身世，云淡风轻。

他自嘲地笑着，既然没有机会选择出生，那就坦然面对命运。

“哎，我当初要是有你这样的自知之明，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牟勇端起酒，叹着气，狠狠地喝了一口，接着他转头看向陈望。

“你既然都在酒厂上班了，怎么还打着幌子替那个粤商办事？”

这话问得陈望一头雾水，下意识的回了句：“什么粤商？我不认识什么粤商啊。”

“那人叫杨继祖，在你找我的头一天找过我，还说你是董县长女儿的男朋友。他想要拿我们村那块地开洗煤厂，你还说你不认识他？”

牟勇这话一出，在座的同学们一下就起哄了。

“啧啧啧，没想到你小子不声不响地追到了班上的才女班花啊？”

“当初就晓得你和董萱没那么简单。”

一群人议论纷纷，惟有李芷露面容变得不太自在。

这话让陈望感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牟勇连让他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就一口拒绝了他。

原来症结出在杨继祖那里啊。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会扯虎皮了，原来杨继祖也很会扯虎皮拉大旗，还把自己扯上了。

对于这事，务必得解释清楚，倒不是怕这些初中同学误会，而是怕牟勇误会。

解释清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谈了。

“牟哥，你真的误会了。那个粤商我真和他不熟，就在朋友家见过一面，喝过顿酒，其间朋友提到过我和董县的女儿是同学，没想到被那人拿着出去胡说。”

就在这时，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

参加葬礼的除了王亦石老师的街坊邻居，大多都是来自他三兄弟的各个单位的同事。

原来是董修文董县来了。

王家三兄弟，心有荣焉，连忙凑上去迎接，其他在各个单位有些脸面的人，都纷纷上前去献殷勤，想混个脸熟。

这年头，谁特么的不想往上攀高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