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昔为妙色王时，求法忘劳，舍妻子并自身，奉食于夜叉，依此因缘，成佛而法偈，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弟子伽叶询问：如何能为离于爱者？

佛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即为离于爱者。

伽叶又问：释尊，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如何无我无相，无欲无求？

佛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伽叶：释尊，世人业力无为，何易？

佛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妙色王求法偈》这段经典对话，其中的禅意，实际上另一段禅语或许更浅显一点：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韩芝芝此刻便是如此。

求不得，怨憎会，恨到极致，恨的纯粹，反而不觉如何。

假若突然发现，当初求而不得，原来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坚持，导致差之一毫而谬之千里，由此带来的种种怨憎也仅仅是场误会，甚至恨错了人，那么便绝非是解脱，反而是另外一种痛苦的滋生，延续，甚至当初恨的有多厉害，反噬起来就有多强烈。

这种痛苦比纯粹的恨更伤身，更伤心。

所谓刻骨铭心，大抵便是如此。

也应了那句人终将因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一时之间，贪、嗔、痴、慢、疑、不正见，六大根烦恼齐齐涌上心头，当真难受的想要吐血。

相见不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楚铭所说种种，甚至韩芝芝都无法分辨对方到底是故意说给自己听，还是真没认出来，到底是在解释，还是依旧在拒绝，自己又该怎样去面对。

甚至到了最后，生出宁愿没有听到这句话的念头，做个春光明媚的大反派，不逍遥，不自在？也好过如此难受。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一语中的。

“也是个悲剧。”骆云生，注意到韩芝芝神情变化，就知道她注定这辈子想起楚铭就会难受痛苦后悔，除非自己能够想通，真正放下，释然，可到了那个时候，会不会对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反思？如果反思，那么又该如何放下，释然？

毕竟就连世尊弟子伽叶，都在寻求如何为离于爱者，凡夫俗子又如何能避免？

“算不上什么狠不狠。”

“但这种方式的报复，比扇你耳光打你脸，更伤人。”

“因为给予了你一个很虚幻的真相世界，信与不信，一念起处，注定沧海桑田。”

骆云生目光动了动，想起一个诗人的诗：“总有些这样的时候，正是为了爱，才悄悄躲开，躲开的是身影，躲不开的，却是那份默默的情怀……”

“月光下踯躅……睡梦里徘徊……不是不想爱……不是不去爱……怕只怕……爱也是一种伤害。”

白月光为何能让人魂牵梦萦？

根源就在于，爱而不得，得而不惜，放而不舍，失而不甘，然而一切一切的前提则在于你总以为只要彼此往前一小步，就能牵手一辈子，然而没想到，转过身才是一辈子。

如果，如果。

时间能倒流，回到那一天，彼此面对面，又能否勇敢走上前？

也许，也许。

会？不会？

没有答案，就如同薛定谔的猫，注定要挠的你心痒难耐，偏又无法敞开心扉，去看看对方在自己心里究竟有没有留下几颗泪。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哪里是什么治愈，分明就是治郁。”

“还是一辈子的那种。”骆云生，别人可能不清楚，但他曾和楚铭一起住了几天，平时感情也很不错，知道很多细节。

楚铭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是。

但并非全部。

所谓不孤单，不乏味，放松舒服，同样指的也不是韩芝芝。

话说回来，韩芝芝之所以会后悔，会痛苦，仅仅只是楚铭这一番话吗？

不！

更多原因在于，楚铭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穷小子了，手握百万资产，妥妥的人生赢家，搁过去，那就是潘驴邓小闲式的人物。

即便会后悔，会痛苦，心理上的落差也不会这么大。

另外……楚铭终究也不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明白的纯情少年了，这种玩弄心理的手段，一般人可做不到。

换做其他人，很可能破口大骂，甚至当众打人，但绝对不会轻言细语说什么，很喜欢当年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

想到这里，骆云生有些黯然，世间，谁能永葆赤子之心？但旋即就警醒过来，起身问店员要来纸笔，唰唰唰写下张借条，按了个手印，递给楚铭。

别人帮自己，自己却不能因为彼此感情要好，就忽略了最基本的东西。

楚铭看了看对方，见他神情坚定，想了想，直接收了起来。

救急不救穷。

骆云生书香门第，又经营着那么大的店面，只不过是资金运转出了问题，有了三十万，很快就能恢复运转，所以他并不担心，但对方坚持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当下道：“好不容易碰到，怎么也得好好聊聊，嗯，这里不方便，走换场子，我看路上，有个水云天，刚好我也有些乏了，正好找人捏捏脚。”

水云天。

张川心里又是一抽。

那里他也去过，人均最低消费两三千，最高……不封顶。

可以说，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里面没有的，最是解闷消乏的快活所在。

但前提是，必须要有内部会员，而一张会员卡，至少两万起步。

上次去，还是底下有人想要工作调动，托关系找到了自己这边，想着帮忙了解自家领导的行踪，才请自己去消费了次，就那一次，感觉这辈子都值了。

现在听到楚铭要去水云天，下意识就要嘲讽，然而话到了嘴边，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人月入百万，去趟水云间怎么了？哪怕办十张会员卡，不也才二十万？

这样想着，就更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