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读过大学，但终于没有读研，又不会手艺；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啃老了。幸而骑得一手好电瓶车，便替人家送外卖，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态度不好。送不到几天，便收到几十个电话，一齐投诉。如是几次，叫他送外卖的公司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犯法的事。但他在我们厂里，努力却比别人都多，就是从不九点前下班；虽然间或螺丝没有打完，暂时记在系统里，但不出一天，定然打完，从系统中删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拧过一个螺母，弯曲的脊背渐渐复了原，工友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上过本科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文化工作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方针、红利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厂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实习是决不责备的。而且工头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金工实习的大学生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读过高数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高数，……我便考你一考。xyz的平方和在球体上的积分，怎样积的？”我想，中专生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积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多重积分应该记着。将来考研究生的时候，初试要用。”我暗想我和研究生的学位还很远呢，而且我们老师也从不将平方和这般简单的三重积分拉出来考；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xyz拿rφθ表示成球面坐标积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带着手套的指头敲着流水线，点头说，“对呀对呀！……球体有三种积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拿了办公室的红笔，想在工作簿写公式，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