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乌云压在城市上空，很容易让人想到世界末日的情景，行色匆匆的社畜学生连多看天空一眼的时间也没有，只想着在大雨落下之前能够逃回家中免得成为落汤鸡。

坐落在南方的城市难免会有那么几天，雨水砸在大地上，发出响亮的噼啪声，整个世界都被雨幕笼罩着，水汽弥漫，创造出一片大雾般的景色。

楼言靠在窗边打哈欠，时不时瞄一眼室外。

雨太大了，楼言近二十年的生命中没见过这么大的雨，马路边的路灯都只能顾及到自己脚下的一片领域。房间里的电视播报着新闻，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对整个城市是一场考验，很不幸，它已经导致了高速路封路，被困在路上的倒霉蛋们只能在车里度过这个糟糕的夜晚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儿自己很不喜欢，小时候发了一场高烧之后，就没怎么来过大医院，小毛病都是在社区的卫生所里解决的，这应该是这么久以来，自己第二次走进医院，幸好老爹够大方包了独立病房，他有一张小小的折叠床可以躺着休息，还有这台小小的电视可供消遣——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给老爷子消遣用的。

“嘭！”窗户上猛地传来一声巨响，把楼言吓了一跳，定眼一看，是一本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杂志，被窗外的狂风骤雨狠狠地甩在窗户上。杂志刊载着未知生物的传闻，一只像是打满了马赛克的不知名怪物照片黏在玻璃上。

这年头谁还信这种一眼假的玩意儿？

拉上窗帘，楼言回到床边，电视里还在播报着这场史无前例的暴雨，他尝试着调换几个频道，才发现这场大雨似乎并不是局限在自己的城市。

真稀奇嘿。

楼言感觉自己似乎赶上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事件，但是他还是忠诚地扮演着一个废物大学生的角色，默默地关闭了电视，自顾自地打开手游开始了今天的排位之旅。

在楼言的不懈努力下，他终于达成了今晚的五连跪，楼言甩下手机，准备向他的队友献上真诚的祝福，但是想到睡得香甜的老爷子，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悬崖勒妈。楼言伸了个懒腰，许久没有活动的身体发出咔啦声。

透过窗帘，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开着灯楼言都能想象到闪电的刺眼。维持着伸懒腰的姿势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一声巨大的雷鸣声震颤了整个世界，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放下胳膊，给手机插上电。这么大的雨，想吃点宵夜是没指望了，楼言咂咂嘴，起身准备去过道买听咖啡过过嘴瘾。

“当啷！”

楼言拿起售货机吐出的咖啡，往嘴里猛灌一口。天气不好，过道里没什么人，护士站的护士一顿一顿地打着瞌睡，楼言并不想过去指责人家不负责任，时间不早了，人家打打瞌睡也是正常的事儿。

又一声雷鸣炸响，远比房间里听见的那一声大，楼道里的灯光应声而灭，估计是因为雷暴造成的线路短路？楼言皱皱眉，摸黑朝着病房方向走去，反正那些重要的医疗装置由单独电源供电，也用不着担心老爷子会出什么问题。

打开房门，楼言原本放松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手机因为停止充电而亮起，借着那微弱的光，楼言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老爷子的床前。

那绝不是医院的护士医生，甚至不应该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它分明佝偻着身子，却依旧比正常的人类要高大的多，两只手纤细又狭长，更像是某种节肢动物的足，脸上有着鸟喙般的突出，让人想起中世纪的瘟疫医生。

楼言眼神中透露着疑惑与恐惧，他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房门缓缓关闭，锁舌咬合的咔擦声在房间里格外刺耳。那“人”原本伸向老爷子的手猛地一滞，僵硬地扭过头来，看向楼言。一道闪电划过，楼言才发现原本被自己拉起来的窗帘不知被谁给拉开了。电光照亮了那个家伙的脸庞，楼言看到了它昆虫版的复眼，与昆虫一般无二的副肢，以及包裹全身的羽毛。

楼言很想给自己一巴掌，好证明自己正在做梦，很遗憾，自己全身僵硬，连挪动一步都是奢望。响雷姗姗来迟，震得楼言耳膜生疼。那怪物收回动作，优哉游哉地往窗外挪去，如幻影般穿过墙壁消失，似乎从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楼言如梦方醒，一个健步冲到窗前，却一头撞在窗户上，他顾不得额头的痛感，趴在窗户上往外张望。

窗外依旧下着瓢泼大雨，狂风催动着行道树，不管楼言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个怪物的身影。

“护……”楼言回过神来，赶忙跑去按护士铃，也不管那个昏昏欲睡的护士会不会把自己当做神经病来对待。他正准备按下护士铃，一只干瘪又有力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楼言的手腕，顺着手向上看去，是楼言理应半死不活的爷爷楼观。

“阿爷……”楼言怔怔得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他从未见过这般严肃的老爷子。

老爷子没有多说话，只是无言地摇摇头，示意楼言不要惊动其他人。

手上的力道渐渐变弱，楼言坐到老爷子身边，看着这个半截入土的老人精神烁烁的模样。

“看到了？”老爷子低声问到。

楼言点点头，刚想询问什么，老爷子又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楼言只能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听听老爷子准备说些什么。可老爷子似乎并不准备对楼言解释什么，他侧过身，在自己的床头柜翻箱倒柜起来，不一会儿，老爷子拿出一小罐茶叶。

那是老爷子入院不久后，让老爸从家里带过来的，楼言还曾嘀咕过老头子瞎讲究，命都快没了还惦记着一口茶。

但是老爷子似乎从来没拿出来泡过。

老爷子小心地捻着一小撮茶叶，把它们碾得粉碎，搓成了一支粗糙的卷烟。

“给个火。”老爷子朝楼言招招手。

楼言摸摸鼻子：“阿爷，我随身带火干嘛，这儿可是医院。”

“哼！你小子向来不老实，在家里偷偷抽完烟那股烟味儿当老头子闻不出来？”

楼言尴尬地挠挠头，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

老爷子夺过打火机，点燃那只粗糙的卷烟，卷烟冒出一缕缕青烟，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他将茶叶卷烟放进嘴里，轻轻吸了一口，然后递给了楼言。楼言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老爷子的意思吸了一口，气味并不刺鼻，隐隐还有一股青草的香味。

卷烟燃尽，老爷子将烟灰装进纸杯用水冲散后就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缓缓从床上爬起，楼言赶忙上前搀扶这个颤颤巍巍的老人。

爷孙二人一步步挪到窗前，窗外还是一如既往的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在国外，有一种怪异的神秘生物，洋鬼子把它们叫做‘天蛾人’，凡是看到它的人，不久之后都会丢掉性命，很有意思的传闻。”老爷子带着淡淡的笑容，津津有味地看着窗外，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老头子还挺潮！楼言撇撇嘴，这种网络怪谈在几年前还挺火，网上一群人编造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还编的有模有样的，乍一听，还挺真。

顺着老爷子的视线往外看，楼言的呼吸猛地一滞。

闪电划过天空，带来了短暂的光明，不远处的大楼上，趴着一只白色的东西。

白色，鸟喙，昆虫般的四肢。

楼言感觉自己喉咙里卡着一口痰，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些啥，他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生疼。

“天蛾人？”

“传闻罢了，都这年头了，谁还会信这种东西。就算是真的，兴许人家只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避难的呢？”老爷子没有对楼言解释什么，似乎只是爷孙二人之间的一次唠嗑。“那么多怪玩意儿，谁搞得懂，就跟那个什么什么的猫一样，说起来怎么怎么，其实什么都没说清楚。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少碰点。”

楼言沉默，他不能理解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不久前黏在窗户上的那只怪物图片莫名其妙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趴伏在大楼上的天蛾人像贞子一样缓缓穿过大楼爬了进去，它很快又出来了，干枯的前肢抓着什么东西，天蛾人像蜻蜓一样一边抱着那东西进食，一边振翅飞行。

那边是医院的急救室。

老爷子看着天蛾人渐渐飞远，转身往床走去。

“看你睡不着，阿爷就陪你唠唠嗑。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雷雨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楼言应了一声，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呆呆地准备拉上窗帘，天空再次降下了一道闪电，比之前任何一道都要明亮，借着这最后的一道闪光，楼言最后看了一眼窗外。

他看见了一只似乎由蜈蚣蜘蛛与野兽组合出来的硕大生物在路边缓步走过，恶心的触手在他身躯边蠕动，如之前的天蛾人一样，它移动着，却穿过了路上的汽车，路边的房屋路灯，就像飘过一阵雾。楼言已经忘了拉上窗帘，他呼吸急促，他猛然发现，一条触手在抽动时，把一颗行道树拦腰抽断，真实与虚幻似乎在这一刻产生了重叠。

暴雨仍然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