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鲤道：“那是谁的腿？”

郑屠户继续摇头：“很难说清楚。”

张鲤道：“你刚才说‘各有各的想法’，难道两条猪腿不是同一只猪身上的？”

郑屠户道：“那当然，一黑一白，怎么可能属于同一只猪。”

“哈哈，也有可能是小花猪啊。”张鲤笑道：“高州小花猪，早熟易肥、皮薄、肉质幼嫩、繁殖力强、母性好、耐粗饲……”

“住口！”郑屠户脸色发狠，手中的刀微微颤抖，“别说了，你找死。”

张鲤道：“瞧你气的，要战便战，婆婆妈妈。”

“我是很想剁了你，但两条猪腿不想。”郑屠户将刀插进皮兜子里，气嗡嗡道：“猪腿知道一座大墓，想跟你下地倒斗。”

张鲤道：“我不会，没学过倒斗，怕出不来。”

郑屠户道：“钱二爷会。”

张鲤道：“那你直接去找钱二爷呀，关我什么事。”

郑屠户道：“有你一份，钱二爷是不知道你会勾地火，要是知道早就找你了。”

“可师傅是知道我会地火明夷的，他有没有告诉钱二爷？”张鲤心道，“当初把铺子盘出去，让我在钱二爷手下做事，会不会全是两人商量好的？”

一念及此，张鲤问道：“张掌柜也下地倒过斗吗？”

郑屠户道：“那当然，张掌柜就是跟着钱二爷来的凛州城。”

张鲤道：“你似乎很了解钱二爷？”

郑屠户道：“我更了解他的九夫人。”

张鲤道：“哦？是哪种了解？”

郑屠户道：“很深很深的了解。”

张鲤忽就想起了调戏嫦娥的二师兄，“钱二爷家的池塘里藏着什么？”

郑屠户全没想到张鲤能问出这个问题，吃了一惊，瞪眼道：“你知道什么了？”

张鲤道：“是我在问你。”

郑屠户叹了口气，答道：“海鞘。”

张鲤道：“你蒙我，海鞘海鞘，自然是长在海里的，怎么会跑到池塘里？”

郑屠户道：“成精了，就开始倒行逆施。”

张鲤道：“如何倒，如何逆？”

郑屠户道：“海鞘一族修炼久了，脊索就会消失，重要器官相继萎缩，最后会吃掉自己的脑，变成一株水草。”

张鲤道：“变成水草又怎么样？”

郑屠户道：“不知道，这与海鞘一族的起源有关。”

张鲤道：“城里这么多妖怪，朝廷不管吗，静夜司不知道？”

郑屠户反问道：“叁水猿就住在府衙后面不远的望湖里，朝廷怎么不管？”

张鲤道：“叁水猿护城有用，而且从不胡乱伤人。”

“我又何曾伤过人？”郑屠户道，“世上先有妖后有人，是人族占了妖族的地盘。”

“有理。”张鲤道：“行，我抽空跟钱二爷说说，不过我跟他也不熟，你别抱太大希望。”

郑屠户道：“你只需说，‘弱水河畔，故人再临’，他自会出面。”

张鲤道：“你为何不自己去说？”

郑屠户道：“我又不是那个故人，腿下地，我不下地。”

张鲤问道：“故人是谁？”

郑屠户道：“两头猪。”

张鲤道：“所以是两头猪各卸了一条腿安在你身上？”

郑屠户纠正道：“不是两头猪，是一头猪。”

张鲤道：“你刚刚明明说的是两头猪。”

郑屠户道：“是一头两头猪。”

张鲤道：“到底几头？”

郑屠户道：“真笨，是一头长了两个头的猪，一头两头猪。”

“你故意的？”张鲤笑得很危险：“你想挨揍是不是？”

“是你自己笨。”郑屠掀开皮兜子，“一黑一白两个头，所以猪腿也是一黑一白，互不统属，各有各的想法。”

“那什么叫腿下地，你不下地？”张鲤问道，“你还能和腿分开？”

郑屠户道：“能分开，又不能分开。”

张鲤道：“如分？”

郑屠户不耐烦了：“和你说不清楚。”

“你说了我就清楚。”张鲤偏要问个明白。

郑屠户无奈道：“猪的上半身带着我的两条人腿，下地，我的上半身带着两条猪腿，不下地，懂了么？”

张鲤道：“奥，懂了。”

郑屠户道：“另外再送你一句话。”

张鲤道：“什么话，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郑屠户摇摇头，眼神中透出诡异的光：“当心你家里的椅子。”

说完这句，郑屠户便下山去了。

张鲤又铲了几趟，抱着三大块灵石回家。

~~

凛州城，鸣虫轩。

阿雅低头写字，轻声道：“当心椅子，有个女人来坐过。”

张鲤脑中一瞬间闪过好几个名字，九夫人，杜小萍，夜离婆婆，白薇，冰洁仙子……

张鲤道：“长什么样？”

阿雅想了想道：“一个鼻子两只手。”

张鲤笑道：“是人都有，有别的特点没有？”

阿雅道：“人都长得差不多，阿雅只认得出你。”

张鲤道：“仔细想想。”

阿雅道：“嗯……她的腰很细。”

“奥。”是白薇。

张鲤道：“她来做什么？”

“找东西。”阿雅用笔杆挠着额前的素羽，“还有就坐在对面椅子上看账本。”

张鲤道：“我自己都不看，她倒来惦记。”

阿雅停下笔，睁着两只大大的黑眼珠：“阿雅的衣服呢？”

“被个杀猪的耽误了，明天给你取来。”张鲤抽出椅子，一张字条掉了出来。

上写：“明日辰时，牛耳河畔见，白薇。”

……

翌日清晨，张鲤看完郑屠户杀猪，往牛耳河畔去。

路上遇到许多官兵，听说是昨夜灵脉遭人盗掘，蛤蟆山已经戒严了。

牛耳河畔，零露团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白薇仍着男装，宝钗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身背碧血葫芦，小腰一掐，俏生生站在河边。

许是所修功法的缘故，她身边的风总是疏疏密密，冰冰凉凉的。

“先看看。”白薇递给张鲤几张卷宗。

“案情有进展了？”张鲤道，“吃人的是哪路妖怪？”

“是只大螳螂。”白薇道，“这些天你见过张掌柜吗？”

张鲤道：“没有，你怀疑他？”

白薇道：“不值得怀疑吗?”

张鲤道：“那岂不是连我也要被怀疑。”

白薇凑上前，鼻翼抽动，上下闻了闻，“你身上烟味更重了。”

张鲤心道：“那是自然，天天做烟熏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