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房间并不难。

说完，或者说接近是吼完那段话之后，希尔芬就像是累了一样，独自转过身，回到了窗边坐下。

这并非两人先前那间房间，窗户也依然完好。

旅店也已经早一步送来了热气腾腾的茶点，放在窗边，供两人享用。

坐下的魔女小姐捏着茶杯柄，明明望着其中冒出的热气，却久久没有动作。

“希尔芬小姐。”

夏恩关上大门，声音很轻。

魔女小姐没有应声，只是缓缓放下了杯子。

“希尔芬小姐……”

“别吵，我现在很累。”少女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些难言的疲累，“不想说话。”

“那就我说，希尔芬小姐你听。”夏恩缓缓走到她的身后，“不会费劲的。”

希尔芬这次连回应的动作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希尔芬小姐你现在到底是如何看待我的。”

“是奴隶？”

“或是个人财产？”

“或是朋友？”

“抑或是同行的旅伴？”

“又可能是同生共死过的人？”

列了一长串名字，夏恩一口气说了出来，缓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希尔芬小姐，或许你给我贴了很多标签……”

我没有，从时空秘境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在尝试，不用标签来标识伱了。

你和我以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

我不想用对待其他人那样的方法，来对待你。

魔女小姐的心中不由生出了一句反驳。

可想到夏恩先前的举动，她又怎么都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

她只是觉得无力。

她明明已经尽力了。

试着去了解这个家伙，试着去保护这个家伙，甚至试着用‘财产’这个名号去命令这个家伙。

可魔女小姐看得出来，只要这个家伙起了念头，要离开她。

那，就算她把他锁在自己身边，他也迟早会有一天，想个办法离开自己。

他们……其实本就不是同路的人。

脱下混沌学会的那身外衣，他依旧可以回到人群中，作为一个正常人生活。

甚至，以他的性格，以他的能力，他不会一直平庸。

可她自己呢？

就算基特城因为现在这样的外部情况，不得已选择和她和平共处，短暂接纳了她这个魔女……

那再往后呢？

到了比南，那里的人真的也会接纳她，而不是一见到她就呵斥怒骂，用东西砸她，又或者害怕得四散奔逃？

“希尔芬小姐……”

等到那个时候，自己应该就会重回孤独了吧？

反正，过去那些时间，自己也是一个人走过来的。

回到一个人的世界，大概也没什么不好……

“希尔芬！”

清晰而明亮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将盘旋在魔女小姐脑海中的想法都短暂驱散一空。

希尔芬下意识地转头，只看见夏恩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少女下意识地嘴巴微张，有些小小的呆愣。

于是下一刻，有块饼干被直接放进了她的小嘴中，塞得鼓鼓囊囊，一时间甚至说不出话来。

“我记得，之前在科莱村的时候你说过，饭还没有吃完，对吧？”

饭……还没有吃完？

是那顿烤肉？

不知为何，明明嘴里满是曲奇饼干的甘甜与浓香，但味蕾品尝到的味道里，却总有些火萤草烤灰毛兔肉的独特香气。

夏恩略微挪动脚步，走到窗边，遥望着西南面，“那个时候，你说饭还没有吃完，所以饶了我一命，让我继续做烤肉。”

“对吗，希尔芬小姐？”

“……嗯。”沉默许久，魔女小姐才咽下口中的曲奇，微微点头。

“所以说，如果希尔芬小姐，你不认为这顿饭吃完了。”夏恩转过头来，看着希尔芬，笑容仿佛耀亮了整间房间，“如果你还需要我继续烤肉……”

“那我就不会离开。”

希尔芬怔怔地看着他。

看了许久。

然后才仿佛在掩饰什么般地嗤笑了一声，“那我现在要你去做烤肉，你也能去？”

不过，说是嗤笑，夏恩却分明看到，她先前眸中的茫然已经化去了许多。

反倒是因为他自行其是的愤懑，还留存了不少。

“呃……实在不行，我把自己烤了给你吃？”夏恩环视一圈，既没看到火萤草，也没看到灰毛兔肉，只能挠挠头，摆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本还想绷着脸的魔女小姐差点被他逗笑了，“谁稀罕吃你的肉啊！肯定又酸又难吃！”

似乎是被夏恩的话语重新激起了活力，魔女小姐从手边捏了好几片饼干塞进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努力咀嚼着。

她先前明明已经饿了，结果到现在才算是正经吃上一点东西。

这个坏家伙，就把他先晾在这里一会儿！

夏恩静静站在她的身侧，嘴角带笑地看着魔女小姐毫无淑女风范地狼吞虎咽。

相比起艾琳，她的过去没有多少存在的厚度，更像是得过且过，努力活下去的虚无。

于是，相比起艾琳，她的性格也明显脆弱许多。

不过反过来，也比较好哄就是了。

“而且，说到这个。”努力吃了好些东西下肚，魔女小姐终于转过身来，重新看向夏恩，“之前我让你保存好的那块肉呢？”

“啊？”夏恩一下傻眼了。

篝火堆旁的那块肉，不是在雪松镇的时候就丢了吗？

哪能那个时候不提，时空秘境里不提，到了现在才提的？

把柄是这样用的？

不过，魔女小姐这时候提这个，显然是有些事情想让他听话。

所以，为了彻底安抚好她，夏恩也只能选择服从，“希尔芬小姐，那块肉已经掉了……”

“我记得当时说过，如果把肉弄掉了，我就会立刻把你杀死。”希尔芬的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对夏恩这一时的“低声下气”很是满意。

“是这样没错，但……”夏恩拖了个长音。

“但什么？”

“但希尔芬小姐，你真的要在这时候算这笔帐？”夏恩略显疑惑地看着她，“把这件事情在这儿用掉，之后再说，也就失效了吧？”

“是嘛？”魔女小姐巧笑嫣然，“那我问你，去覆雪山脉，你还需要我帮忙吗？”

“不是希尔芬小姐你自己说要……”

“要，我，帮，忙，吗？”少女一字一顿，望着夏恩，话音清脆。

夏恩嘴角抽了抽，终于只能再次低了头，“要。”

“那你觉得，我下次还需要重提旧事吗？”

夏恩愣了许久，终于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