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善卜者不能自卜
第100章 善卜者不能自卜
又过了许久。
老四还是之前那个姿势,老五的姿态却已经换了好几次。
许是实在无趣,老五没话找话道:
“老四,你说那木老头,皮肤细腻的像孩童,简直嫩的一掐都能掐出水来。他内里真会是个耄耋老人么?”
老四依旧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慢慢变得迷离起来,满是希冀和憧憬。
老五撇撇嘴:“又在想你小时候见过的那位踏水过江的老神仙呢?传说中,达摩祖师过江,都要借一苇之力,你见过的那位老神仙,若真有不借外力踏水而行的本事,岂不是比达摩祖师还厉害?”
老四一急:“我真的见过。”
老五口中应着:“我当然信,你向来连话都懒得说,怎么会编瞎话骗人?”
他口中虽这么说,心中却想的是:许是你年纪小,被什么江湖骗子用障眼法骗了眼睛。
但这些话,他不会说出口。
老四有一股执拗,也正是因为这股执拗,让他从孩童时,就深研武艺,这才有了如今的好身手。
他对当年所见,深信不疑,希冀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老神仙’。
只因老神仙在踏水渡江时,还是孩童的老五,追着‘老神仙’哭着喊着求拜师。
‘老神仙’却留下一句话:时机未到,以后自有相见的一天。
就因为这一句话,老四的人生轨迹便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行进,他一直期盼时机到了的那天。
这些,在老五后来告诉其他人时,他们都将这话当成一个笑话听,也当成一个笑话传。
第一个将此话认认真真听完,却鼓励他的,正是老大。
自那日起,连真面目都未显露过的老大,多了一个拥趸。
有时,老五也想相信老神仙那样的存在是真的。毕竟,就连老大那样的人都相信。
可他的理智却告诉他,这种存在,绝无可能。
有时,他也会陷在恍惚和矛盾之中。但他却有一个别人没有的长处,想不通的,就暂且搁置。心中怀疑的,也暂且搁置。
他觉得,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答案的。
就比如现在,话题是由他挑起,可现在,他又想将这个话题搁置,不继续深聊下去。
于是话锋一转:“这木老头倒是有意思,一路上磨磨蹭蹭,像是故意拖时间一样。”
老四回过神来,眉头微皱:“你是说,木德公有可能洞悉了王太监一伙的阴谋?”
老五心里暗叹:果然,只要和任务有关,老四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大掌柜的来信中,特意说了老十三对木老头的看重。虽也说了能救则救,如若困难重重,不可涉险的话。但是个人都能看出,老十三对救下木老头,是有期盼的。老十三那样的人精能看中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或许这木老头真是有大本事的人,不然也不会被王太监关了那么久。”
老四听完,目光熠熠。
“如此说来,咱们不仅要将木德公救下,还要想办法让他为咱们办事?”
老五笑道:“老十三让那边的兄弟先救下木老头家人,送去的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等救下木老头,他怎么能会不去和家人相见?等木老头到了老三那里,啧啧啧……。老三的本事,木老头迟早得入伙。老十三这狗东西,向来是满口仁义道德,做起事来却一肚子诡谋算计。”
说到此处,口中一顿,恨恨道:
“这狗东西,回京后也不和咱们见面叙叙旧情,只和大掌柜厮混在一起,想想就气人。虽说我已经对大掌柜死了心,但看着大掌柜都等成老姑娘了,这狗东西却依然没有任何表示,现在想起他那副嘴脸,我就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
老四摇了摇头,惋惜道:“老十三的父亲,怕是不会同意吧?”
老五表情一滞,悻悻道:“大掌柜是好姑娘,奈何跟着咱们混在一起,要帮咱们筹集财资,托身于花巷之中。此乃情非得已,奈何这些又不能明说,老十三估摸着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一直没给大掌柜一个说法吧?”
“奶奶的,怎么聊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狗老十三,他要是对不起大掌柜,老子咒他一辈子打光棍。”
老四斜眼看着老五生闷气,心中觉得好生奇怪。
……
木德公慢慢悠悠,一张大饼足足啃了近半个时辰。
眼见天已经暗了,却还身在荒林中,矮脚虎汉子心中有些着急,催促道:
“木爷,您这吃也吃了,歇也歇了,该赶路了吧?难道木爷不想和家人团聚了么?”
木德公冷哼一声。
“团聚?王振是这样吩咐你们的?”
矮脚虎神情一滞,讪讪道:“远远看着不也是团聚么?七年没见过家人,寻常人早就归心似箭了,木德公反而不着急,着实有些奇怪。”
木德公眼中划过一丝落寞。
不经意间又往密林深处瞟了一眼。
王振不怀好意,他又岂能不知。
加之一路上观察这伙名为护送,实为监押的十八名锦衣卫言行举止,他早已猜出,看到家人那一刻,也将是他生命走向终结的时刻。
王振那最后一丝良心,也就只是让他临死前看一眼家人而已。
当时牢狱中,他和王振谈好交易,王振后来改变主意,他尽管已经早有预料,但还是想试一试。
果然,人是不会变的。
他甚至有些后悔,或许就是他在给王振卜最后一卦,出最后一次计谋时,就已经注定王振不会轻易放过他。
木德公自问占卜之术,举世无双。
奈何善占卜者,不能自卜。
他能占卜别人命运,却独独占卜不了自己和血亲的命运。
他也看出了一路上,有人一直跟随身后。锦衣卫的人没有发现。
跟随的人,身份不知为何?但木德公却在冥冥中观测到一丝异样,身后跟随的人,气运似乎和自己在未来有些纠缠。
念及于此,他故意一路上拖延时间,以期能给对方创造某种机会。
双方无法直面沟通,他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寻求一丝生机。
虽不知有没有用,也不知对方目的究竟为何?
但对方绝不是锦衣卫一伙,他却能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