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子婴为太子……

嬴政心情复杂。

二十一年前成蟜反叛，他当时感到十分不可置信。

自即位为王，他一直都非常信任倚重成蟜，他绝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带兵反抗自己。

但事情还是发生了。

嬴政不得不派兵攻打屯留，在此之前，他听旁人说了一些风言风语，言称成蟜叛变的原因，但嬴政并不相信。

他心里还保留着一丝期待，期望成蟜到自己面前亲口对自己解释。

直到成蟜死亡的消息传来，嬴政终于确信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可当时秦国内部局势并不安稳，夏太后刚刚薨逝，自己正着手于对付嫪毐与吕不韦，所以没有多余的精力空出手来调查此事。

只是他并没有为难成蟜之子，甚至在子婴长大的过程中多有照拂。

等他终于收拢大权，当年之事却难以再追溯，只能不了了之。

但是，照拂是照拂，册立子婴为太子的话，就让嬴政很为难了。

要说自己没儿子，将子婴过继到自己膝下也就罢了。

可自己不止有儿子，还足足有二十几个。

先别提自己能否接受，如果他透露出这方面的意思，光是朝臣恐怕都没法认同。

“唉，朕的儿子里，莫非连一个能与子婴比较的都挑不出吗？”

嬴政心烦不止，他只能寄希望于扶苏外出历练一番后能有所改变了。

实在不行……

他或许就得从皇孙里挑选继承者了。

…………

翌日，又是一场大朝会。

朝议制度起源很早，最早可以追溯到周朝。

刚统一六国时，政务繁多，所以他那时每日都召开朝会。

后面局势翁定，就算召开朝会每日也谈不了啥事。

逐渐就变成三日一朝，现在又是五日一朝。

从这方面来看嬴政还是很人性化的。

朝议上，百官奏对。

这几年除了南北用兵，征赋劳役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官员上报的最多的事，也就地方上想要营建水利之类，请求中央财政拨款之类，大部分报到两位丞相那里就能处理。

汇报给嬴政纯属走个流程。

这时，李斯捧着笏板站出来奏道：“陛下，两位公子封号臣等商议好了。”

“公子高可为燕王，公子成可为赵王。”

“嗯，那便如此吧。”

嬴政略一思考，点头答应，燕赵之地本就为军事重地，北控长城，南界黄河，西倚太行，东临渤海。

这两块地方地广人稀，又能屏卫中原，分封出去也是正好。

“拟诏，封公子高为燕王，封地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及辽东郡……立燕国；公子成为赵王，封地常山郡，邯郸郡，巨鹿郡……立赵国。”

与六国的燕国与赵国相比，嬴政分封的这两个国家就要小得多，而且离中原之地很远。

燕国只剩渔阳郡以东的的土地，再过去就是朝鲜。

赵国就更惨，太原往西的土地全被嬴政一刀划没了，只剩三个郡左右的地盘，不过倒是比历史上西汉时赵国的封地差不太多。

诏令撰写完毕，便有宦官接过去传旨。

公子高和公子成分别为四子与六子，始皇二子与三子在外做官，五子夭折，其余诸子也只有七子八子成年，不过都没在咸阳。

两人算是正好捡了个好时候。

对于这个结果，包括李斯王绾在内的大臣们都是满意的，只不过还是有一点让他们感到疑惑。

那就是嬴政到底想册立谁为太子？

扶苏已经在去往上郡的路上，很快公子高与公子成也将要就封，到时候宫内剩下的都是些没成年的皇子。

传言始皇帝对少子胡亥颇为宠爱，难道是想要废长立幼吗？

似乎也不太可能，因为前些时日中车府令赵高被除行符玺事，调为厩官令，这么明显的贬黜大家都看得出来。

而且赵高除了中车府令的职务外，还是胡亥的老师，两者似乎颇为亲近。

嬴政最近动作频频，让百官都有些目不暇接。

很快，就有人站出来询问始皇帝这个重要的问题。

“臣请奏，陛下为何要将公子扶苏调往上郡监军？”

淳于越站出来问道。

“扶苏性子柔弱，优柔寡断，当以金戈杀伐锻其心智，磨其性格。”

淳于越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认为只是嬴政的搪塞之言：“陛下，如今诸子就藩，国局稳定，臣请立太子！”

“太子之事往后再议，卿无需多言。”

“陛下，如今诸子在外，宫内幼子蒙昧不晓事情，长此以往恐生事端，如何能往后再议？”

嬴政有些不耐烦了，他本来就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心烦，还被淳于越一直拿出来念叨。

“何时立太子朕自有打算，往后此事不许再谈，违者杖之！”

众臣都看出始皇帝有点生气了，淳于越一旁的一个博士官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说。

可淳于越脑袋像是擦了印度神油，主打一个头铁。

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始皇帝，质问道：“陛下是想要废长立幼吗？”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有些事情大家心里知道就得了，你怎么还摆到明面上来说呢？

群臣议论纷纷，嬴政也脸色阴沉。

他同样没想到淳于越这么大胆。

实际上，淳于越也是心中焦急。

前两天他去看望扶苏，结果扶苏竟然不想见自己，走的时候也是独自一人，连个招呼都没打。

从前从未有过这样。

淳于越不知道后来扶苏去找过嬴政，只当是扶苏之前的话让始皇帝发怒。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始皇帝似乎真的有废长立幼的想法。

这就让淳于越彻底坐不住了啊。

不管是从儒家礼法角度，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都无法接受扶苏被废的后果。

虽然扶苏性格有时候连他这个老师都感到别扭，但这样的扶苏不正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吗？

一个完美的君主。

与李斯，赵高等人一样，淳于越同样也有自己的政治抱负。

以儒代法，在他心中才是正确的。

所以，今天他就是拼了老命不要，也得弄清楚始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嬴政被这老头气笑了，某个瞬间他真有喊人拉出去将淳于越砍了的冲动。

好在这段时间修身养性，他感觉自己对脾气的掌控力大了不少。

他深呼吸几口，压制住脾气说道：“你从何处听闻朕欲废长立幼的想法？”

“难道不是吗？陛下如果不想废长立幼，那为何至今不曾册立太子？陛下有十几个儿子，难道一个能让陛下满意的都没有吗？”

“陛下欲效仿周幽王旧事耶？”

淳于越掷地有声，他的话说的重了些，但问的也是所有百官想问的。

是的。

嬴政在心里给这个问题做出回答。

但凡他的儿子们稍微争点气，他也不至于一个都看不上。

不过这话却不能说出来。

看着下方众臣眼神闪烁，似乎非常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嬴政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

他控制着语气，平淡开口道：“诸卿以为公子婴如何？”

公子婴？

众臣一愣，始皇帝有哪位公子名婴的吗？

嬴政好心提醒了一句：“成蟜之子，公子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