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可以吗？”赵福生眼睛一亮，激动地问道。

不仅是赵老板，詹栋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甚至连一直保持着清醒和冷静的何光也忍不住心里是一阵发热，激动得身体也忍不住抖了起来。

‘水玉啊！听说仅仅是拇指大小的一颗就能在高羊城的地下黑市卖到十万以上的法币，他么的，这里面到底值多少钱？到底值多少钱？’

想到这里，赵福生和何光两人眼睛瞬间一片通红，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都死死地盯住了詹栋手掌上的水玉，脑子里不停地盘算着眼前水玉的价值，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断浮现，以至于两人的脸色都不自觉地一直变换着，显得十分可怖。

詹栋似乎能够看到两人脑袋里的想法一般，竟然还继续向前走近几步，像是为了要让两人看得更清楚些，然后一边行走着一边轻声说道：

“这些都可以给你们，如果不够我身上还有的，很多很多，都可以给你们的。只是，......”

“只是什么？”

赵福生“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然后急切地问道。

“凡事都要付出代价，你们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但是我也要你们身上一些东西。”

詹栋的话音刚落，赵福生和何光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眼睛也恢复了清明，一下子变得清醒了起来。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难道要我们的命也得给你吗？”赵老板笑着小心地问道，声音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伸进衣兜里抓住刀子的手却因为紧张而忍不住捏得更紧。

“我不要你们的命，我要你们的命做什么？”詹栋摇了摇头，微微笑道。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何光接着问道。

“我要什么？我要我失去了的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你妹妹吗？这个容易，你把这些破石头都给我，我去帮你找你妹妹，兄弟，你还真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知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有亲情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哈哈。”

见对方并不是针对他的性命，赵福生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一时间整个人也松弛了下来，连说的话也忍不住带上了一些诙谐的语气。

詹栋听完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呆呆地站着，一直等到赵福生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想要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时，詹栋才用低沉得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我要你的脸。”

“哈？”赵福生一下子就懵了，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脸？我的脸？”

詹栋不再作声，只是把手上的水玉用力地往前递，似乎很急躁地想要和赵老板达成这个交易。

这一举动倒是令赵福生犹豫了起来，他紧张地看着詹栋，满脸惊疑之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詹兄弟，你在开玩笑吧？这脸怎么能给？都长在我身上了，想给也给不了啊？或者你再想想其他东西？只要我有的......”

“怎么不能给？你把它撕下来不就行了吗？”

詹栋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语气听上去很是激动，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如水，除了感觉有些皱起来之外，没有半点变化。

可是他说的话却是叫赵福生和何光两人顿时头皮发麻，遍体生寒，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

“你是嫌不够吗？”詹栋的语气忽然再次变得平静下来，他淡淡地接着问道。

“不是，不是，只是这根本撕不下来，你在开玩笑的吧？对了，你一定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哈哈哈，真有意思，真好笑。”赵福生浑身哆嗦着，回答也是结结巴巴的，甚至再次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只是站在他身后的何光却发现他早就已经把刀子攥在手里，五指收紧，指节隐隐泛白，以及双腿也在缓慢地向前移动着。

这一次同样心生恐惧的何光选择了沉默，甚至还犹豫着要不要制造一些事情去吸引詹栋的注意，增加一下赵福生的成功几率。

但因为害怕自己的动作会让詹栋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给别人挡了灾，所以最后还是决定继续保持纹丝不动，只是心里暗暗地盼望着赵老板能够成功。

“你是在嫌不够吗？”詹栋猛地加重了语气，大声地尖叫道。

赵福生被吓得一跳，连连摇头说道：“不是不是，”忽然语音一转，大声喊道：“鬼东西，你死了再说！”，然后猛然亮出手中的短刀，纵身一跃，一脸狰狞地扑向了詹栋。

眨眼间刀子便扎进了詹栋的肚子，只是令赵福生感到诧异的是，深深没入詹栋身体的刀子像是进入了一团包裹着大量沙石的烂泥一般，不仅没有半滴鲜血飞溅而出，甚至还感觉到扎进去的刀子被一股黏力给牢牢地包裹起来，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拔不出来，只是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刀子带着也跟着向詹栋的身体方向缓慢地沉去。

赵福生被这一情形给吓了一跳，急忙松开自己的手，慌乱地大步向后退，只是还没几步便被地上散落的香烛给绊着，一下子重重地摔倒了在地上。

然而这一刻的赵福生并没有半点心思去感受自己到底摔得重不重，他和何光一样，正用惊骇欲绝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詹栋那张正在缓缓往下脱落的脸。

“是不够吗？我这里有很多，很多！”詹栋的声音变得疯狂和歇斯底里起来，他猛地撕开自己上身的衣衫，露出了一副恐怖的躯体：

只见他的身体大部分地方都已经变得干枯，仅仅剩下一层腐烂不堪的皮肤紧紧地贴在骨骼上，因为失去了肉块的遮挡，两肋间的骨头刺穿了他的皮肤裸露出来，带出一股股黑绿色的液体如泉水般汩汩流下。

在詹栋肚子的位置却又是另外一种更加恐怖莫名的样子，一大团塞满了腹腔的烂肉里密密麻麻地嵌满了大大小小的水玉，这些水玉正贪婪地“吸食”着从两肋间留下的腐液，“吞食”着赵福生刚刚扎进去的短刀。

它们像是有呼吸一般不断地闪烁着，拉扯着肉团不停地蠕动着，翻动着，不时露出一截肠子或一块内脏，竟然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诡异感觉。

仅仅是看了一眼，何光便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中一般，顿时感到一阵反胃，然后双腿一软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大声地干呕起来。

赵老板由于跌倒在地，因为角度和光线的原因并没有完全看清詹栋那恐怖的身躯，他的双眼早就已经被那张已经掉落了大半的脸皮，以及脸皮下显露出来只剩两个黑黝黝的眼窟窿，和无数蛆虫在上面翻滚的团团烂肉给牢牢吸引住。

‘他妈的，都成这副鬼样子了，怎么怎么还可能活？难道传说是真的？这些水玉真的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赵福生忽然平静了下来，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这个荒谬可笑的想法。

“你你你你现在到底是人是鬼？”赵福生继续结结巴巴地问道。

“是人吗？是鬼吗？嘿嘿嘿嘿，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但我不想再回到这个鬼地方了，这里是活人和死人的交界处，既回不到阳间又去不到阴间投胎重新做人，只能日复一日地在无尽的黑暗中忍受无穷的饥渴，窒息，刺痒，疼痛，或者被那些闻风而来的鬼东西啃食，形神俱灭，是啊！这里就是地狱，这里才是地狱！”

詹栋一边“嘿嘿嘿嘿”地笑着，一边怨愤地说着，脸上那张已经脱落到嘴巴位置的脸皮挂在胸前，随着他激动地诉说不断地抖动着，似乎随时要完全掉落下来。

“嘿嘿嘿嘿，强哥......他说没问题的，现在的医学很发达了，只要在肚子里做个小手术，把一些小玩意给放进去，然后在车上睡一觉就好了。

我记起来了，好多钱呢，他要给我好多钱呢。只要简单地帮他一个忙，我就能拿到我在城里没日没夜地干好多好多年的钱，我再也不想回到高羊了，那里也是个地狱，跟这里一样的地狱。

我想回家，所以我要钱，要好多的钱。他明明说了不会有问题的，但为什么还是出了意外？我的脸没有了，好痛！我的脸没有了，我走不了，我们试过好多次，不管我们往哪里走最后还是会回到这里，是没有了脸的原因吗？只要我们再次有了脸，我们就能离开，是的，他是这样跟我们说的。虽然他总是在骗我们，但是这一次我还是要相信他，我们也只能相信他！”

詹栋突然停了停，然后低下头来用那毫无感情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赵福生，一字一顿地说道：

“把你的脸给我，好吗？”

虽然完全看不出眼前这个怪物的脸部表情是什么，但是赵福生完全能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危险味道，他不敢直接拒绝，生怕会激怒詹栋，让他突然直接动手。

赵福生犹豫了一下，发现詹栋在渐渐逼近，一激灵下便立马张口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他在试图转移话题，打消掉詹栋这个可怕的念头：

“没用的，我一听就知道肯定有问题，你这样的确很惨，我真的很同情你，詹兄弟，真的。我看着都觉得难受，很难受的！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以前，不是，不是，是我有一个朋友，对了，那位朋友何老弟也是认识的，你不是跟何老弟很熟悉吗？你问他，他一定不会骗你的......

对了，其实你就是被骗了，你先认真想一下，这个，换脸其实是一点用也没有的，对对对，没用的，你看你脸上不是就有一张吗？

但最后还是走不了，这就说明这个法子有问题，是没用的，或许离开的办法不在这里，可能是要打破什么封印，束缚什么的，那些城里的剧场，小说不都是这样说的吗？

对，对，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原来你们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你先跟我说一下，没准我能帮你找到脱离的真正办法咧！”

一开始赵福生还是说得七零八落，颠三倒四的，只是说着说着竟然灵光一闪，让他一瞬间找到了关键之处，然后捋清了思路，说得越发有条理起来。

他的话似乎也打动了詹栋，让这个怪物的脚步停了下来，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记得不大清了，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些人，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拿着一些让我们从心底里感到畏惧的工具，逼着我们到一个很黑很黑，黑到什么也看不见的洞里去，我们也不敢反抗，只能跪下来哀求他们放过我们。

但是这些人铁石心肠，根本不管我们如何的痛苦，只顾着完成自己的任务。是的，对于他们来说，我们这些人只是一个任务而已，我们究竟有多痛苦多难受，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等赶我们进了那个洞里之后，他们便封住了入口，封口很重很重，比一座山都还要重，有时候比火还要滚烫，有时候比冰块还要寒冷。我们根本抬不起来，根本就出不去，只能在那个洞里日复一日地煎熬着，腐烂着，沉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某一天，嘿嘿嘿嘿嘿，封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被打开了，我们终于可以离开那个鬼洞了。

当我踏出来的那一刻简直是要高兴得发疯，但是，但是，最后还是空欢喜一场，我们走不出这个镇子，不管走多久，最后还是发现自己回到这里来。根本就走不出去，走不出去的。

这还不算是最坏的，最可怕的是，那些鬼东西来了，它们就像是野狗一样，闻着我们身上腐烂味道找来，在大楼外游荡的同伴被它们抓到后直接吃掉，什么也剩不下来，形神俱灭。

没办法，我们只能躲回到洞里，继续忍受那无尽的黑暗与煎熬，继续腐烂着和沉睡着。

一直到他跟我们说，还是强哥......他找到了我们出不去的原因了。

他说，是因为我们没有脸了，人要是没有脸就不完整，不能算是个真正的人。这里是阴间和阳间的交界处，活人能出去，死人能进入冥府，唯独是不死不活的东西走不了，所以不完整就出不去。

他是对的，我们知道他是对的。是了，我们需要一张脸，一张能让我们离开的脸。

所以我们希望用我们身上这些很值钱的小东西跟别人换，我们并不贪心，只要一张脸而已，你能给我吗？你能给你的脸我吗？你会跟他们一样吗？

他们都贪图我们的东西又不肯兑现承诺，无耻！所以我们只能自己动手了，可是，为什么没有用呢？我都有脸了为什么还是走不出去呢？

为什么有了脸之后我的记性会越来越差，戴上新的脸之后，我开始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了，有时候醒来脑子里浮现的是另一个人的记忆，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直等到他来叫醒我，我才记起我是谁，然后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走不了的，走不了的......

咦，对了，是的，差点忘了，我要去换脸了，换上另外一张真正适合我的脸，嘿嘿嘿嘿......”

詹栋就这样说着，一直喃喃自语地说着，一直不停地说着，赵福生见他想法渐渐跑偏，又转回到要换掉他的脸时，心里不禁一惊，好几次想出声插话去打断詹栋的自言自语，可惜都被詹栋无视，均告失败。

“所以问题就在这里，不是换了脸就能逃出去，重点不在于换脸，你根本就是被骗了！”眼看詹栋终于停了下来不再说话，赵福生不禁大喜过望，连忙张口大声说道，希望把话语权再拉回来，转移詹栋的脑海中关于“换脸”的念头。

赵福生还想继续说道，却见詹栋忽然低下头来，用那两个空荡荡的眼窝看着他，然后很诡异地嘴巴两侧的肌肉开始拉扯和抖动起来。

忽然间，詹栋的视线抬起看向了大门，微微点头像是跟谁在打了招呼，一直在紧张地关注着对方的赵福生被带得下意识转头看去，发现除了趴在地上一直在颤抖着干呕的何光外，什么也没有了。

赵福生心里一凉，急忙转过头来时，詹栋已经扑了上来，死死地按住了他。

詹栋笑了，他对着一脸惊恐的赵福生轻轻地说了声：

“谢谢。”

这一刻的何光还趴在地上干呕着，紧接着一阵阵惨烈的哀嚎声忽然在他耳边猛地回荡了起来，把他惊得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过去，一瞬间再次被眼前的骇人景象吓得把脸深深地埋在地上不敢再看，两只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耳朵，浑身一直颤抖着。

只是无论他两只手多么的用力，甚至已经把他的头颅都按压得微微变形了，那一阵阵惨叫声和像是布帛被撕裂的声音仍旧是能够从手掌间刺进他的双耳，带着那一幕恐怖的画面久久地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他看到了，赵福生的脸正在被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