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半年
第50章 半年
第四条通道比起之前三条通道都要漫长得多,并且其中也没了上方照明的白色小灯。
江源试着以术法照明,但光线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扭曲,困束在他身前两尺之内。
堪称死寂的黑暗中,唯有江源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的通道内响起,交错成层层叠叠的回声。
“这里不太对劲。”
出乎江源的预料,闻秋心反倒是出言提醒道。
他反问道:“你不是应该巴不得我早点死吗?”
闻秋心轻哼一声:
“那也不是死在这种鬼地方。”
有一句话,她没说出口。
自己的最强人偶还在江源手里呢。
如果江源死在遗迹外面,至少她还有收回人偶的可能。
江源眉头微挑,没有再在意她的话。
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眼前这扇巨大的黑色铁门之上。
暗红色的复杂纹路在门上闪烁着若隐若现的辉光,像是干涸的血涂抹而成。
江源迟疑了一下,试图如从前一般寻找到前辈留下的汉字提示。
一无所获。
这不对劲。
每一个房间,每一个通道,那位前辈都留下了不少提醒。
唯独这里,从入口到这漫长通道的尽头,什么都没有。
这种异常,让江源本能地提起了警觉。
如果换一个方向想,那位建造这个遗迹的主人,压根不知道这里存在着第四个房间呢?
就像他不知道,书房之中留下的那张“玄武七”的卡片!
正在江源徘徊不前之前,那扇巨大的黑色铁门之上,暗红色的纹路竟如同蛇一般诡异地扭动了起来。
它们歪歪扭扭拼凑出两个汉字:
“进来。”
江源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贯穿天灵。
他毫不犹豫地后退,却发现身后那黑暗宛如凝成了实质一般,在抗拒着他的进入。
江源立刻祭出道钟,中正平和的正道气息从中散发开来,黑暗被其震慑,也是退让开来。
他全力奔跑,黑暗中有粗重的呼吸声传来,如不可言明的恐怖凶兽,追赶在身后。
直到看到那具熟悉的巨大蛟龙骨骸,江源才长舒一口气。
再回头,那条通道依旧安静地呆在远处,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错觉。
“刚才你听到了吗?”
闻秋心诧异:“听到什么?”
“那墙上的文字?”
“你在说什么?有什么东西,是你看到了,我没看到的?”
闻秋心的视角中,江源仅仅是在那扇大门前站立了片刻,就开始向着来路狂奔。
当时还把她吓了一跳,以为门后有什么可怕的存在要破门而出呢。
听到回答的江源自然也明白过来,方才发生的一切,仅存在于他的视野中。
但并不能就此认定这是他的幻象。
方才那近乎窒息的危机感,做不得假。
黑暗里确实有着什么东西正在盯着自己!
“你说话啊,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急,闻秋心倒是先急起来了。
江源瞥了她一眼,她声音顿时一顿,气势大减。
“我……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也能帮忙分析一下情况,能够更好地应对危机。”
江源失笑:
“你这么好心?”
“不信算了。”
江源本也不打算瞒她刚才的事情,甚至早有想要借闻秋心的见识,看看是否对这诡异的通道有所了解。
听完江源一番话,闻秋心沉默片刻,提出了和江源类似的看法。
可能与“玄武七”的卡片,以及它背后的组织有关。
关于黑暗中的怪物,目前已知的信息太少,闻秋心脑海中能至少想出几十种符合描述的生物,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哪也不去。”
面对闻秋心的问题,江源就盘坐在这具蛟龙骨架盘膝而坐,手拿灵石,开始了修行。
归根究底,他并没有什么迫切要做的事情。
如今,安全的地点,充足的灵石,不就是最好的修行时机?
但闻秋心傻眼了。
她这么委屈求全,忍辱负重,为的不就是等到江源离开遗迹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通知本体,让她想办法劫杀江源,抢回人偶吗?
可……江源现在不走了,又该怎么办?
“你要不还是再考虑一下,这里有着第四个通道,未必安全。”
江源微恼地睁开眼:
“不要在我修行的时候打扰我。”
他伸手教训了一下闻秋心的身体,直到她不可抑制的羞恼声音传出才停手。
“我知道了。”
江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道:
“你若真想让我出去,不如想个可靠的说法,足以让我确信外面不会有危险。
“我每天修行之外,会抽出一定的时间休息,你可以试图在那个时间说服我。”
只有一句轻轻的“嗯”自识海中传来。
……
转眼间,半年时光匆匆而过。
道天宗内,气氛肃杀一片。
新上任的净空峰大长老是一位苏姓女长老。
苏长老的修为比起已死的吴长老还要逊色三分,所以她对于各位长老,更多是以商议的态度,而非命令。
正如此刻,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无比纠结的会议。
半年前针对魔修“季”而在乾坤王朝王城召开那次集会,本是由道天宗发起主导的。
起初,在处理魔修“季”这件事情上,各方意见统一,没有什么争端。都认为必须趁她尚未出世时候的虚弱期,将她诛杀。
但一旦涉及到各方出力,以及谁来指挥的方面,就真的是各有各的心思和算盘。
大家都觉得这一次声势浩大的诛魔行动,会是一次极好的宣示自家实力和地位的机会。
所以,几乎没有一家愿意放弃这个“领头”的名号。
按理来说,道天宗作为机会的发起方,只要实力足以服众,倒是可以顺理成章接下这个位置。
但好巧不巧,就在集会期间,传出了道天宗净空峰大长老吴离被秘偶教十三圣使击杀的消息。
一下子,那本就不多的主导权,瞬间丢了。
说句难听点,正道高层被魔教单杀,本来就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情。
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最后,各方一番言语争锋后,谁也不肯退让。
但毕竟不可能亲自动手,便定下了潜龙之会。
约定半年之后,在乾坤王朝举行一场盛会大比。
分别决出金丹、筑基、练气,三个境界的当代最强。
这三个弟子来自的宗门,将作为本次诛魔的领袖。
同样,在这半年时间,也正好给七宗调度人手,准备底牌的时间。
潜龙之会一结束,即刻开启的,就是诛魔之战!
本来对于道天宗而言,是一张底牌的。
那就是顾清月,至少在七宗所有筑基期弟子中,她的实力也是稳进前三,有望夺冠。
但紧随而来的就是一个“噩耗”。
顾清月突破金丹期了。
换做平时,道天宗内部肯定是高兴,宗门内又出了一个天才。
但放在潜龙之会前,却只是让人绝望。
这意味着,道天宗唯一一个有望一战的天才,也没了。
“行了行了,别垂头丧气的了,至少先把名额敲定下来。”蓄着浓密黑胡子的胡长老如此说道。
依照规则,各宗在练气、筑基三个境界,都可派出十个弟子,金丹期因为本就人数少些,只派五个。
苏长老轻叹一声,拿出一份名单。
其实名单早已在这半年内的内部比试中确定,如今提起,也不过是最后复查一次罢了。
之所以让众人如此苦恼,还在于选出来的弟子,一眼看去,就知道没什么希望。
“顾清月刚入金丹,居然战力就能排进金丹前五,真不知道该说她的天资太强了,还是其他的亲传弟子太不争气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面色都是不太好看。
毕竟,亲传弟子都是在座的各位长老亲自带出来的。
这一骂,所有人都得接着。
“筑基期,是实在选不到人了吗?连这个筑基七层都选上来了?我们道天宗连十个筑基圆满都凑不出来吗?”
“你说的筑基圆满败给他了。这个叫李困的小子确实不错,可惜修为低了点,若是有筑基圆满的修为,倒有些机会跻身前三。”
“练气期……哎。顾清月新带回来那个丫头倒是资质不错,短短半年已经练气七层了,比起顾清月当年的速度也毫不逊色。若是再给她一些时间,倒不是没机会。还有那个叫姬廷的小子,练气九层实力堪比圆满。”
“哼,说到头来,还不是没一个能打的。要么境界太高,要么境界太低。就名单上这些人,我敢说,一个能进前十的都没有。”
众人沉默。
这也透露出他们真正担忧的事情。
夺冠早就是不敢奢求的幻象。
他们怕的是,最后比试结果出来,他们道天宗在七宗之中,也得名列最末!
弟子青黄不接,高端战力又被魔教妖人单杀。
这种名声一旦传出去,道天宗哪还能吸引到天骄入门?
只会越来越糟!
苏长老环顾众人,见都面色阴沉,说不出个有用意见,不由轻叹一声。
“罢了。名单就如此定下吧。我再去请示一下宗主,关于诛魔之战的细节,该如何处理。”
……
灵空峰。
顾清月最近来的很是频繁,这点几乎所有外门弟子都注意到了。
众人都只当她是来看望金铃儿的。
毕竟金铃儿不仅是顾清月亲自领入门下的,而且其资质之出色,令无数长老都为之震惊,顾清月多照看一二,也属情理之中。
若非有着顾清月这么一环,想要提前收下金铃儿为弟子的长老,恐怕早就踏破了门槛。
但只有金铃儿自己知道,并非如此。
顾师姐固然每次来灵空峰都会指点自己一下,但大部分时间,她只是静静地呆在那件木屋之中。
她的目光悠远而怀念,雪色的发垂落到地上,仙子般绝美的容颜上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她是在怀念谁。
她是在等谁回来。
金铃儿莫名有了这么一种想法。
想起来到初次在沙漠中见到顾师姐时的情况,金铃儿好像明白了她在等谁。
他们是什么关系?
是……道侣吗?
疑问藏在心头,她未敢问出口。
胡思乱想之时,她听到顾师姐清冽如水的嗓音传来:
“铃儿,过两日,我们便要回乾坤王朝了。
“潜龙之会,虽然你未被选中参与,但也可借此多看,多想。见识一番,仓域当代天骄的风采,也可为你以后的道路提供参考。”
金铃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方才意识到不对,眼睛瞪大:
“师姐,以后我不能像现在这样问你了吗?”
顾清月目光清冷,纤细窈窕的身姿在月光下也飘渺到近乎朦胧,仿佛下一瞬就要飞仙而去:
“我……潜龙之会后,要离开一段时日。”
只是按部就班的修行,突破元婴可谓遥遥无期。
她必须要去找一些东西,尽快突破元婴,才有机会去找到那位十三圣使。
才有机会,找到江源。
自那夜之后,顾清月再也没见过江源,也再也没听到过十三圣使的消息。
仿佛他们两人一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其实她心底也明白。
一个练气期,被一个元婴真君盯上,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但,既然没见到尸体,便还可以保留一丝微渺的希望。
哪怕最后的结果,真的是最差的可能。
至少,她希望自己有能力为他报仇,也算是了却那七日温存的情分。
……
断龙峡遗迹内。
江源感觉自己鼻子痒痒的,有种打喷嚏的冲动。
他揉了揉鼻尖,心中不免嘀咕了一句:谁在咒我?
于是他将目光移向了正在如念书一般毫无感情地说着承诺书的闻秋心。
“你暗中骂我是吧?”
他重重拍在翘臀之上,惹来了一声轻吟。
“你干什么!”
“没什么,打着玩。”
忍耐已久的闻秋心终于爆发了。
她撕心裂肺地大吼着:
“我再也不会信你的鬼话了!
“什么说服你!什么只要我不犯错,你就不会惩罚我!
“都是骗人的!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你压根就没打算和我做任何交易,你只是在玩弄我!”
江源摸了摸下巴,露出纯洁的笑容:
“你终于发现了啊。”
闻秋心双目赤红,回想起这半年的遭遇,只觉得一股酸涩涌上心头,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夹带着无尽的委屈心酸,令闻者无不为之动容。
当然,江源没动容。
他是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