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前方依稀望见一堵血红色的墙壁。

这墙壁狭窄得像一条巷道，高高的看不到墙头。

这队年轻男女停顿了一下，然后纷纷走了上去。

说来也怪，这墙明明是垂直地面的，但人一踏上去，这墙便似乎斜了一丝。

这些年轻男女轻易地以超脱重力的方式站了上去，好像手脚在墙上生了根似的。

每踏一步，年轻男女的身体都是挺直的。

就这般，他们面无表情地顺着血墙一步一步走。

越走越高，越走越稳，渐渐只能望其项背。

薛陀子仔细观察这些人的脚步，察觉到一丝端倪。提起油灯凑近一看，却是眉头紧锁。

原来这墙面上血丝遍布，血迹斑斑，竟然宛如由血肉铸成。

他拿扁担一碰，顿时一双手诡异地从墙面伸了出来，一把抓住扁担便要往墙上送。

心里了然。

果然是邪祟手段！

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他蓦然转身。

只见一个身穿宽松彩色外袍、头戴毡帽、手拿一个包裹的老头走了过来。

那人觑了他一眼，绕开箩筐，也不说话，只是解开包袱，从包袱里掏出一根黑绳。

然后缓缓朝天一甩，黑绳便直直掉在空中，接着一跃而起，手脚并用，如同蜘蛛走丝一般顺着黑绳向上爬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老头突然低头往下望了一眼，神情看不大清楚，“要捎阁下一程么？”

薛陀子打了个道揖，“多谢。”

说着，一手攀向绳索，却见绳索往上一收。

那老头带着嘲讽的声音传来，“阁下连这鬼面墙都登不了，还是甭来凑这热闹了！”

突然，脖颈一寒，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

一把剪子停在他脖颈间，寒光吞吐不绝。

“驭物术？”老头惊道。

“我上不去，你也活不了！”薛陀子冷眼看他。

老头脖子缩了缩，乖乖把黑绳放了下来，“老兄何必动怒呢，我这神仙索等闲之辈上不了，您这不是为难我么？”

“那我非要为难你呢？”薛陀子冷冷道。

……

……

攀绳而上，不过几个呼吸，薛陀子感觉似乎踩到了实物，眼前也忽地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只见眼前好似来到一处老旧祠堂，祠堂左右各挂一个红灯笼。

祠堂门口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倌正在迎客，看见他们，也一动不动，像是石雕一般。

旁边彩衣老头干笑两声，“老朽乃是彩戏师，略懂些江湖杂耍之术，让您见笑了。”

薛陀子冷眼看着他。

彩衣老头呼吸一滞，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恭敬道：

“方才是老朽有眼无珠，冲撞了道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小人一条狗命吧。”

薛陀子依旧是冷眼相待，手上的剪子寒光阵阵。

彩衣老头咬了咬牙，有些肉痛道：“为表歉意，老朽愿意为道长付了这过门钱。”

薛陀子寒声道：“算你识相！”

彩衣老头松了一口气，径直走上前去，很熟捻地自包裹里掏出几件物什给对方过眼，但对方都毫无反应。

最后苦着脸掏出一块好不容易偷摘来的云母，直到这时，那守门老倌才稍微有了一丝反应，报了个幕腔。

“有客来访，栖霞山云母一对。”

这才回过头苦笑着招呼薛陀子。

薛陀子提着油灯缓步走了过来，这时老倌又叫了一声：“贵客来访，二位里面请。”

老头面露震惊。

这老倌方才喊他时明明是有客来访，但薛陀子一过来，却变成了贵客来访！这这这！

刚想到这儿，忽然脚步一个踉跄，却是薛陀子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冷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进去！”

两人前后走入这座诡异的祠堂，里面是一个宽阔的道场，灯火通明，照出了左右落座在蒲团上的六、七个人影。

透过暗淡的光影，看出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打扮不一。每人面前一盏油灯亮着。

蒲团前面一玄黄色的屏风，屏风后面照射出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

见他进来，其中有一个中年道人立马转头看了过来。

只见他头顶白玉冠、身披对襟长袍，正是帛鹤君。

其他人则闭起眼睛假寐，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帛鹤君冷着脸说道：“薛陀子，你倒是脸皮不薄！还敢来这里！”

彩戏师老头闻言一惊，连忙看向身旁。

却见挑夫模样的老者自觉找到一个空蒲团，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放下箩筐和扁担，针锋相对道：

“玉山厨会，七年一度，老夫景仰已久。”

帛鹤君开口问道：“你那徒弟呢？”

薛陀子坐在扁担上，“帛兄今日话太多了吧！”

“哼！”帛鹤君冷笑一声，瞧了一眼屏风后面那位，然后同其他人一般闭目养神，再不说话。

彩戏师老头倒是不敢去占蒲团，把彩袍一铺，便在最末尾席地而坐。

逋一落座，四周的灯忽然齐齐熄灭，整个道场忽然陷入一片漆黑，唯有玄黄色的屏风微微发光。

众人齐齐睁眼，正襟危坐，都将目光投向屏风。

很快，屏风后面传来一道渺茫的声音。

“既然诸位道友已到会，八座已满，那便开席吧。”

“上菜。”

说着，一队年轻男女从墙角冒了出来，手里高举着板凳，侍从一般站在每个蒲团面前。

薛陀子目光一动。

这些人正是他在气死风灯里见到的那群人。

只见这群人听到这句话通通僵硬地放下凳子，然后以双手抱住脑袋，突然往上一拔。

一颗颗人头像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

他们没有痛苦，机械地抱着自己的人头放到凳子上。

断颈干涸，无一滴鲜血渗出。

竟是奉上人头。

接着，这群无头尸体诡异地沿路返回，消失在视线里。

盛放着人头的凳子忽然冒起一阵白烟。

人头被蒸煮过一般，苍白的面皮迅速变得烫红焦黄，黑乎乎的头发粘黏在一起，一双双被蒸烂的眼眶死死地盯着前面。

屏风后面，那道声音随之出现。

“诸位道友，这便是本次厨会的开胃菜——人头宴。”

薛陀子眸光一冷。

却见蒲团上有几人面露垂涎之色，纷纷食指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