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道士下意识地吐出一口酒气。

他隐约感受到少年平静的语气背后似乎藏着某股坚韧的力量，这让他有些奇怪，但这种奇怪很快转化为了一个名叫欣赏的东西。

他不认识这名少年，他只知道这位少年也是个瞎子，根骨上佳，这在他教他打蛇棍的时候便知道了。

不是对方学得有多快，打得有多好，甚至那场客栈的战斗几乎都是他在引导，他也没看出什么出奇的天赋。

薛陀子说他根骨很好，那只是据说而已，他当然会在教打蛇棍的过程中摸一摸骨，顺便注入一丝真气，让真气帮忙打通一些穴道。

过程很丝滑，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即使是走武道，以后也定然会有可观的成就。

尤其是隐约触碰到的一丝清气，让他尤为震惊。

所以他很自然的把称呼从后生、小子变成了言不由衷的小友，也毫不迟疑的把在凡间视为灵丹妙药的通脉丹喂了出去。

在黄白游说出这两句话之前，他依然对这个瞎子少年有什么其他的认识。

但现在，他才开始正视这个性格里带着坚韧的少年。

……

……

祖清筠愣了一下，“你接受了？”

瞎子少年语气平静道：“对！”

看着少年坚毅的神情，祖清筠感到一丝诧异。

说出这句话时，眼前这个少年眼神依旧空洞无神，看来真是个瞎子，但不知为何，她总感受到一丝怪异。

这种怪异就像几年前那个傍晚，她陪着那名武当派的年轻道姑漫步在田间小道旁那些令人不胜其扰的飞虫蚊蛾！

让人心底里没来由的烦躁。

“亮出你的武器！”她烦躁道，“我擅长剑术，手中这把剑虽只是精钢打造，但也是能杀人的！”

瞎子少年不傻，他很快给出了答复。

他语气平静道：“我以前不和你打，是因为我没打过架，也不会武功，现在我刚学了一套棍法。”

祖清筠顿时恼了，声音高亢起来，“刚学的招式，你怎么和我打？你是在羞辱我吗？”

“我不是在羞辱，我只是在客观的陈述事实，”瞎子少年神情平静道，“要说羞辱，我觉得你羞辱我才是真的！”

他冷笑道：“而且我是瞎子，可你是不是，我就不清楚了。”

“本姑娘懒得和你争辩，你是个瞎子，我也不欺负你！”她烦躁道，“我蒙着眼和你打好了。”

“二小姐，不可啊，您要是掉了根头发丝儿，大人怪罪下来，我等吃罪不起啊。”有个衙役急忙劝阻。

“有你们什么事儿？没用的东西！”祖清筠怒叱二人，然后劈手夺过衙役手中的水火棍，扔了过去，道：“我懒得和你争辩那些，手底下见真章吧！”

“不用！”瞎子少年没说话，但旁边的瞎眼道人却说话了，“小友，此棍法有一口诀，你且听着！”

“沉腰跨身，力从地起。”

“左臂后摆，右臂前送。”

说着，他靠近瞎子少年，一脚踢起水火棍，对着少年肩头手上一打一松，棍身自肩膀处塞了进去，又侍弄好瞎子少年的身体姿势、手势。

黄白游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与前世学的杂牌形意桩有点像，都是脱胎于戚家枪握枪桩法。

当初他有个叔叔，大学就进了部队，后来吃席的时候，对方向他教授的就是形意桩，说是能行气利肾，强身健体。据说是他在部队的老班长教他的，是家传的绝学。

“这是桩法，不是棍法？”他问道。

瞎眼道士惊“咦”了一声，“小友好眼力，这既是棍法，也是桩法。”

黄白游若有所思，脑海里回马灯般回想着不久前的身法和棍法，气息越来越稳定，马步下压，双手持棍，棍头在前，棍尾在后。

瞎眼道士的声音继续响起，“右掌中指指天，其余虚握，气走，关元、中极，二穴，冲震，命门穴。”

“慢一点儿。”黄白游空洞的眼神瞥了声音来处一眼，道。

“松肩，垂肘，贯全身气力于指。”

黄白游屏息凝气，四周一切进入枯寂，天地中只留下那一道声音。

然后沉腰跨身，朝着两边挥了两棒，亮出架势，一点点想要找到之前的感觉。

祖清筠眼中不屑之色一闪而过，“现学现卖，来得及吗？”说着，剑花一甩，起剑式后，身形一动，便是一个扫剑式刺了出去。

“吃我一剑！”

初时也不见对方有什么动作，可刚一近身，却看见一条棍影如毒蛇般“啪”的一下打在剑身。

两个衙役只觉得自家二小姐方一出剑，只听“咣当”一声，长剑脱手掉落在地，急忙惊呼一声。

祖清筠睁大眼睛，感受虎口撕裂的疼痛，一脸难以置信。

只是一招，就把她多年苦练的剑术打败了？

瞎子少年似乎还不尽兴，神情有些跃跃欲试道：

“还来吗？”

祖清筠瞪了一眼旁边的衙役，脸上火辣辣的疼，也顾不得虎口疼痛，矮身捡起长剑。

“再来！”

这次却是不留手了，全神贯注重视起来，先是使出点剑式直刺而去，同时眼睛死死盯着棍身。

见棍身抬起，她旋即变招，化点为搅，然后一个撩剑，避开棍身保护的面门，点向少年周身大穴。

却见棍身不挡反进，她早料此招，随即佯装后退，扭身，长剑穿脖后刺，却是有些回马枪的架势。

这招叫穿剑，乃是她练的最勤的一招。

眼看着对方周济不过来，剑尖快要刺向胸口，正想着要不要点到为止，改点面门然后停住，然后得意地看看对方落败颓丧的样子。

却忽见眼前晃过一道黑影，一股大力自剑身传来，虎口剧痛，险些拿不住剑，更有股气劲如同附骨之蛆冲了过来，扰得她真气大乱！

她脸色顿时一白，闷哼一声。

喉咙处涌上一股热流，冲上唇齿，她牙关紧闭，却是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小贼，你敢伤我！”她强行咽了回去，然后柳眉含煞，一股浓烈的杀意蔓延出来。

感受到杀意，黄白游心中一凛，沉腰跨身，持棍的手也攥得更紧，更用力！

就在这时，两声轻喝同时传来。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