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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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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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是我师傅。”

瞎子少年抬起头,空洞的眼眸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话语掷地有声。

黑白庑猴也一手扶着少年的脑袋,眼里泛着浓浓的好奇。

薛陀子抬眼和小猴子对了一眼,然后垂下眼眸。

“你会有新的师傅。”

似是想到了什么,薛陀子神色有些黯然,“更好的师傅。”

瞎子少年不明白为何便宜师傅为什么这么说,但他不甘心,说道:“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不会!”薛陀子打断他。

“你根器很好。”

“什么是根器?”

“道祖说过,‘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大笑不足以为道’。”

“这修道讲究根器,这根器又分为上中下三等,对应道祖口中的上中下三士,”薛陀子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黑白庑猴跳到瞎子少年头上,面露警惕之色,对他龇牙咧嘴,“在我看来,你是极好的那等根器。”

瞎子少年低头把“吱吱”抱在怀里,有些看不清脸庞,“可能只有您才认为我是上等根器。”

“不,你一定是上等根器,”薛陀子语气激动,“你日后一定会修道,而且会修最难的道!”

“为什么要修最难的道?”

薛陀子面容严肃:“因为你是我薛道光的弟子,你必须是上根器,也必会修最难的道!”

“我现在很迷茫。”

瞎子少年抚摸着小猴子光滑的背脊,低低道:“我不在乎我是什么根器,我只想好过一点儿!”

薛陀子伸手将扁担在肩膀上换了个舒服的位置,不屑道:

“只有山脚下的人才会迷茫,因为他们没看见过山顶!而你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瞎子少年被他说得有些心潮涌动,思索着这句话的分量,又看了看眼前的黑团团,道:

“可我现在是个瞎子,什么本事也没有。”

薛陀子语气重重说道:“那你就用心去悟,去学。”

瞎眼少年再次沉默。

薛陀子一双招子仿佛能穿透人心,见他默然不语,直接戳开面纱,“我知道你心有芥蒂,怪我没有教你本事!”

前面就是石桥,瞎子少年绊了一下,索性在桥边坐了下来。

“地上脏。”

薛陀子把扁担放下来,递到他屁股底下,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不教你,是因为教不了你。”

“我修的是术,虽比技高一筹,但也是不入流的。而道、法、术三者不同媒,我教你便是害了你,浪费你这一身根骨。”

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思索了很久,看着桥下穿梭的舟船,“正如江河湖海大小不同。”

他从萝筐里掏出竹筒,小心倒了一粒递进嘴里,如嚼仙丹。

“这道门修行也是分高下贵贱,而这四门中技最贱,道最高!”

瞎眼少年坐在扁担上,保持着逗弄的姿态,问道:“什么是道、法、术、技?”

薛陀子此时就像一个普通庄稼汉一样,畚箕般坐在那里,看着流水潺潺,看白云在水肆意流淌。

“技者,击也。江湖武艺,耍枪弄棒,短兵相接,肉身搏击。”

桥头靠岸边,有芳草萋萋,亦不少蛇蚁蚊虫。小猴子这时候跳下肩膀,趴在地上,看着出来觅食的蚁群排成凸字型,伸出爪子好玩似的拨弄了几下。

“术者,殊也。稍异于常规而已。如奇门遁甲,请神束鬼,缩地成寸,撒豆成兵,等不入流的旁门术业,便是术。”

“法者,发也。天地有力,有德者发之。腾云驾雾,借雨生风。飞天遁地,排山倒海。”

“法在术之先,先有法,后有术。术是法的分支,也是法的某种运用手段。术重在用,而法则重在修。”

“可以说,一法成,万术全。同理,大道成,万法成。”

“所以术可通法,法可通道?”

“事实上,术、法都属于道的一部分,也是大道的显化。修行之人,可以通过练术、修法来一步步触摸、领悟大道。”

“那什么是道?”

薛陀子看着远处的白云,心里不禁生出悲凉之感。白云苍狗,白驹过隙,人生虚掷六十余年矣。

想到这儿,他无力地撑住地面,“是啊,道呢?”

随之缓过神来,“道者,盗也。”

“凡人要想长生久视,必要逆天改命,或偷天换命。”

“得道之人,乃窃天地寿,同日月光,入无穷之门,游无极之野,脱胎换骨,霞举飞升。”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可惜如今天道崩塌,地道崩坏,人道势弱,世上已再无真仙。但修丹鼎,服霞气,去厄避灾,福寿延绵却是不难。”

“为何不能四者兼修?”

“这谈何容易!”

“这四门即使任何一门都值得一个人毕生求索,何况四门齐修?所谓一心不能二用,耽于道便误于法,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薛陀子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反正我没有从听说过这等豪遮人物!”

“没听过不意味着没有。”

“呵,我这一辈子飘零半世,都没触摸到道的门槛,我师傅也说,我生来便没有一颗道心!”薛陀子苦笑,“又惦记这些干什么?我……已经很久不问道门中事儿了。”

“您一生求道,不是道心?”

薛陀子眼袋微垂,“不过是可怜的向道之心罢了。”

“若有朝一日入道了呢?”

薛陀子念了一声道号,收敛衣裾,直起身子,一脸正色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师傅,”瞎子少年叫了一声,薛陀子偏过头,只见少年神色认真,“以后徒儿助你入道!”

薛陀子神色一滞。

他眸光闪烁几下,然后老怀大笑。

笑声很特别,有些嘶哑,也有些畅快,似乎将许多年没笑的一并宣泄了出来。

“哎,”他神情逐渐平静下来,“其实这不过是老夫年少的执念罢了!”

瞎子少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薛陀子摇了摇头,拉起他的手便走,“而你还年轻,会有很多机会!”

瞎子少年身子僵了一下。

他随手折起一截柳枝,左右胡乱打了两下,柳枝越打越硬,很快泛起金属的毫光。

最后变成一根通体泛黄的熟铜棍。

塞到少年手里,薛陀子朗笑一声:“就算不能成道,咱们师徒作伴,也能好好走完这漫漫余生。”

煌煌大日,霞光漫天,一老一少一猴,点缀其间。

……

……

虔州城德善坊口水井内,静水深潭,黑影绰绰,湿漉漉的井壁上,一把生锈的剑微微震动,发出一道轻微的剑鸣,下方的静水一道波澜缓缓晕开。

一声如惊雷在静水中炸开。

四月五日,虔州城突降大雨,三日不绝,琴江水涨三尺,沿江百姓溺亡者数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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