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清问夜徘徊，前席曾闻访异才。

宣室可怜秋雨暗，凭谁教唤贾生来。

秋雨连绵，狱神庙来了一位客人，这人背着手，脚步轻缓，身旁亦步亦趋跟着一个人，这年轻人长相英俊，眉宇间有股英气，一看便气度不凡，眼看壁上有这么一首诗，这人问道：“这诗是谁作的？”

一旁的人快步去问了问，那狱神庙的衙役也不认得他，只是瞧见远处人的手势，忙答了：“这诗是老指挥使的手笔。”

“黎居正。”青年想起了这个人，不由叹息了一声，确实能力不错，可惜，已经“被自杀了”。

他这是有牢骚。

看过诗，看过萧何像，青年一步步往里面深走，在杨缓的牢门外停住了。

铁链一阵响动，锁被打开，一夜未睡的杨缓瞧见了来人，立时就跪了下来：“陛下。”

来人正是崇仪帝，他道：“不必多礼。”一旁方才开门的狱卒，大惊失色，一双腿如同被折断了的筷子，跪在地上。

崇仪帝身边跟着的是夏守忠，挥一挥手，让那狱卒滚蛋。

崇仪帝问道：“那日，太上皇后在你家说了什么？”

杨缓倒是不曾想到崇仪帝一开口就问太上皇后的事儿，把那日看到，听到的事儿，一五一十全说了。

崇仪帝默不作声，他最近的压力很大，乡试漏题的事，引安置灾民的事儿，引蛇出洞如今晦暗不明，他现在不是担心变法能不能维持，而是担心他这个皇帝的位置，还能不能做下去。

母后要是给杨衍一个衣带诏，他....

崇仪帝不敢想了，自即位以来，这事情一直是他心里的隐忧。

不过杨缓的言语还是让他觉得事情没有超出他的掌控，他想缓哥儿还是得力的，中秋之日，把贾珍痛打一顿，除去他心中一个大患，贾珍被打成这样，这个时候，总不能有所作为，贾家留在京营的那些人，也就没了主心骨，他和母后博弈的时候，筹码也就多了几分。

“陛下，微臣还有件事要禀。”

崇仪帝楞了一会儿，方才抬手道：“说。”

“微臣怀疑，神京有个反变法集团。”

“说来。”

“陛下，微臣前不久看到一折戏，叫做《秦瑞罢官》，说是山西有个叫秦瑞的官员，为人清廉，退田清冤狱，但好景不长，也不知得罪什么人，被人家罢了官，被罢免之前，这秦瑞还是办了几个恶官劣吏，可这戏一来京城，只在神京演了一遭，班主就被人警告，说不准再演，再演一回，便让他们一辈子吃不着饭，这退田上利朝廷，下利百姓，可就是有那么一帮人见了不高兴，他们就盘踞在神京，王莽之流，正在我等身边酣睡。”

王莽，著名历史坐标性人物，作为权臣篡位的代表，王莽的上位可谓是最名正言顺，甚至可以说是真正的众望所归，后面的权臣篡位跟他比，在合法性上来说，都得爬。

一听“王莽”两个字，崇仪帝就觉得头皮发麻，古来当皇帝主要就是防篡位，包括但不限于，防李世民、朱棣工程、防王莽、曹操工程、防黄巢、李自成工程、防吕雉、武则天工程、防十常侍、仇士良工程，所谓几千年的中国史，不是宣告这一工程的失败，就是宣告那一工程的失败。

这么说吧，崇仪帝现在的变法就是为了防止防止黄巢、李自成，但可怕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为了防止黄巢。李自成，王莽、曹操这些就容易出来，但更可怕的是，皇帝身边的“李世民、朱棣”们，正在虎视眈眈。

“好，朕现在就把你放出去，你立刻把那个戏班给朕拿到宫里来，朕要听这个戏。”窥一斑见全豹，片言知心，崇仪帝明白了，杨缓是不折不扣的自己人。

杨缓谢礼，告辞，轻步走出狱神庙，门外依旧是瓢泼大雨，杨缓看到了杨衍，杨衍也看向了杨缓。

“你怎么出来了？”

杨缓：“爹，孩儿已经出来，咱们快回去。”

杨衍知道大概是皇上来了，所以也没问，把杨缓接上了马车，辘辘的车轮声被秋风秋雨搅乱，几乎听不到声音。

府内，贾元春和秦可卿都提着一颗心，听杨缓回来，都出去迎，杨缓这身上，过了一爷，沾染了牢狱之腐朽气，只是为着这一身让人作呕的味道，贾元春、秦可卿便觉得杨缓吃了不少苦头。

杨缓也没有多说，只是说着‘没事，没事’，等李还珠进府，杨缓便道：“今日你的富贵来了，成与不成酒看你自个儿了，让你的那些人都好生表演，今儿进宫。”

李还珠有些晕乎乎的，但见杨缓的表情严肃，不似作假，方道：“进宫？”

“快去。”

党争之事，古来皆有，不过党同伐异的事情，只能说，不能做，只有欧阳修这样的，才会写什么《朋党论》，自己竖起个靶子，让人家有的放矢。

杨缓很清楚，他现在就是在党争，他可以算是崇仪帝的臣党，但他绝不会做孤臣，商鞅殷鉴不远，被五整除，后面伟人又说“把朋友搞得多多的。”，身后四人被抓。

所以杨缓很安心，崇仪帝让杨缓把这戏班带进去，显然就是认可杨缓的话了，政治上的站队成功，胜过一切是非，他记得红楼里面的皇帝是胜利者，随便拿捏四大家族。

既然知道崇仪帝在这冲突中赢了，那么杨缓就一往无前。

“什么人？”看守宫门的官兵拦住了杨缓等人。

杨缓道：“兵备院卿杨缓，奉皇上的命，进宫面圣，这是个戏班子，你尽可以搜查。”

李还珠嘴里念着佛，手一只在抖，此时已是雨过天晴，杨缓看着彩练一般的彩虹，对李还珠道：“皇上遥看的就是《秦瑞罢官》。”

尽管杨缓此前说过，但位于皇宫里，看着这里的红墙绿瓦黄屋檐，他还是有那种，主角要上台了的感觉，一想到他，李还珠，很有可能名留青史，李还珠就激动不已。

一路走着，听得太监说了一声，杨缓对李还珠道：“把头低下，跟我来。”崇仪帝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