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声音在甬道之间回荡，竟然在某个瞬间压下了那些机械巨兽金属脚尖落地发出的碰撞声。

利维坦们停住了脚步。

其实就连它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住了脚步，可在那句话落下的时候，它们的前边像是立起了一道透明的墙。

墙体薄得像是一块酥香可口的脆饼，也许只要它们稍稍用点力，伸出一只手就可以捅穿这面墙壁。

但是没来由的，它们默契地站在了墙前，内心升起了一种只要它们敢这样做的话，下一秒它们的生命就会在此终结的想法。

虽然说这些机械巨兽会有心这种东西是一件荒唐事，但在此刻，它们的确拥有了类似心的东西。

它们的心说，停住！

于是它们就停住了。

那条血腥的河早就被截断了，巨人们开始逼近的时候就没人会在意那些液体是否真的会侵入它们的甲板缝隙，腐蚀它们的零件。

像是颜料般的猩红被溅得到处都是，斑斓的红让黑色的金属甬道显得不再那么单调，带着一种诡异的和谐感、美感等等。

它们头顶上的灯光开始闪烁，呲呲的电流像是纤细的紫蛇一样从它们的两侧滑过。

气氛愈加令人恐慌，顾影自就那样笔直地站在它们的面前，微微仰起头，那双眼睛就这样平淡地注视着利维坦的脑袋。

像是屠夫在面对被送上案板上的鸡鸭的时候，在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刀具，要从那一个角度下刀，才能不会让这些家禽脖子里的血流溅自己一身。

“你的魔法看起来像是失效了。”

那道声音又开始说话了，像是有一个男孩就趴在顾影自的耳边吹着气，声音淡得只有他才能听得到，“这个世界不会有那种让人起死回生的魔法的。但是我有，克隆技术对于我来说很简单，只要你愿意现在转身就走。”

“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将她们从你敌人的手里抢过来。”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铿锵有力，让人一听就能感受到他的决心，像是那把冈格尼尔一样缠绕着神秘的因果。

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未来就已经展现在了顾影自的面前。

“你抢过来又有什么用呢？你我都知道她们已经死了。”

顾影自轻笑，“死亡是不可逆转的结局，当她们死去的时候，所有的有关她们的东西也会跟着一同埋葬，就算活过来又怎么样？那已经不是她们了。”

其实他这个时候不该笑出来的，那个喜欢把手伸进他衣服的女孩现在真的变成了碎片从他的脚边淌过，就算不难过，也该为女孩的消逝而抱着由衷的悲伤才对。

可贤者模式还在继续，所有的情感都在被迅速封存，他也的确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来直面这件事情。

他们关系很好吗？

大概也没有吧，说起来这么多天里，他和章渔实际上都没见过几次，遇到了也只会敷衍般的打着招呼。

和朝朝们关系倒是还不错，他们会一起玩着过家家游戏，还会一起讲那些婉转的故事。

但其实章渔才更该被可怜吧。

朝朝们死去的时候有她为之难过，可她死去的时候就没人会为她哀悼，就连那个被他视为救星的男人现在也正默然地欣赏着用她的血液勾勒出来的花布。

敌人们开始后退，逼近的时候它们凶猛得像是逃出牢笼的野兽，后退的时候反倒像是看到了天敌的小鹿。

在它们的前方，顾影自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缓步地向前走着。

他的脚步轻柔而快，踩着粘稠的猩红液体一路走来，深红色的脚印被踩得到处都是。

他的表情同样极为诡异，似笑非笑，像是喜欢恶作剧的孩童般嬉笑，又像是忙于工作的青年般严肃。

顾影自向前踏一步，黑色的利维坦们就要往后退一步，那面空气墙也随之往后移了一步，紧紧贴在它们的面罩上。

它们真的开始恐慌起来了，胸前的能源熔炉开始咆哮，推进器开始预热，炽热的气体随着风流开始涌动。

可是这条甬道是密封的，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怎么会有风呢？

“这可一点都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你这个时候就像是个博学的哲学家知道吗？”

那道声音又开始唠叨起来，“但是哲学是无法杀死敌人的，难道你还想通过嘴遁让它们自杀？”

“哲学不应该是你最擅长的活吗？这个时候你应该用更哲学的话来反驳我才对。”

顾影自接着说，“怎么，被我定义为贤者的东西居然会是一个喜欢用拳脚来让敌人闭嘴的莽夫吗？”

那道声音沉了良久：“那你更应该相信我了，我亲爱的主人，我不会让我们置身于危险当中的……把身体交给我吧，我带你离开这里，等我们拔出武器之后，再回来报仇。”

“我保证。”

他最后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做出了保证。

没错，这道声音的主人就是顾影自之前极为排斥的贤者模式，只不过他现在有了自我意识。

但其实这不算是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顾影自也是克隆体，他自己本身也属于科技造物的范畴。

他每一次使用[赛博魅魔]的能力的时候，他的身体同样会被干预到。

[赛博魅魔]可以让一堆数据和代码产生衍生情绪，那让一个状态产生自我意识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别做这种儿戏般的保证了，你可是贤者模式诶，你甚至连愤怒无法表达，难过的时候都不知道流眼泪。”

顾影自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贤者的谎言，“如果我真的把身体交给你了，你大概会以‘这具身体交由你控制太危险了’这样的借口，而拒绝把控制权还给我，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到世界的角落里躲着，直到老死在里面对吗？”

是啊，一个极为理智的存在怎么会被所谓的情感而拖住脚步呢？

他也不会在乎是否说谎，如果说谎可以达到目的的话，他不会介意让自己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他可以拍着胸脯对你发誓说我一定会那样做的，如果我不做的话就天打雷劈什么什么的。

但其实他根本就不在意这种东西，就算真的被累劈了，他大概也只会惋惜自己运气不好。

“可你没有选择。”

贤者选择了撕破脸皮，“你不把身体交给我的话，你就会死在这里，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不是吗？”

“是吗？”

顾影自笑笑，“可你没发现它们在害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