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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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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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过年和现在过年究竟有什么不同?人们没做细致分析,总之悬殊之大令人惊叹。过去东西少,总是吃得那么多,而现在东西多了,反倒吃得那么少。餐桌上的变化自不必细说,其它物品如燃放烟花爆竹等,从质量和数量上就有明显差距。过去的爆竹几毛钱一挂,响起来如热锅炒豆,虽然连贯清脆,但却不够响,让人听着压抑。现在的爆竹像机关枪,震耳欲聋,少则十几、几十块,多则上百、甚至几百元一挂的都有。单凭这二踢脚和各种花炮,一个蹶子尥到高空,响声如炸雷,十几公里外都能隐约听见,还有那色彩斑斓、数不清的各类烟花等。农村过年场地宽敞,大人孩子都喜欢玩这玩意。每年一进腊月门就稀稀落落响个不停,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火药味,地面上满是炸烂的碎纸片。随着离年越来越近,响声也在不断攀升、直至达到峰值。这场景一般要持续到来年的正月十五以后方能结束。单凭这项支出就足够过去过一个好年的,而且家家如此。人们把这看作是运气和财源的象征。有人曾形象地这样调侃过,中国农历新年所消耗的火药总量,足够美国人打几场伊拉克战争。

今年风调雨顺、喜获丰收,加之又给大哥装修了房子,姜家哥儿几个更得好好折腾一番。

吃过早饭,一家人便齐聚到老姜这三间装修一新的房子里来,摆桌凳,收拾碗筷,吃的用的堆了半屋地,他们盘算这几天的饭全家人就在老姜的老房子里吃。大门两侧扯开两挂五千响的鞭炮,单等大哥来家,像迎接贵宾一样给他个惊喜。这样忙活了一上午,酒菜终于摆上了桌面,可老姜还迟迟不回,哥儿仨有点急。饿肚子的孩子们开始试探着动手捏上了,劳累一上午的女人们直着脖子、有气无力地叹息着。贺姝问丈夫,大哥咋还不回来,每年这时候早就到家了,今年咋回事?三姜说,你问我,我问谁,谁知今年大哥是怎么和那娘们儿讲究的……兴许还没圈羊吧。

“这娘们儿也太会使唤人了,老三你再打电话催催,不回就别回来了,一个年呗,在哪不是过,孩子们早就饿了。”

“我都打俩电话了,不没人接嘛……不信我再给你播一个。”说着,三姜掏出手机拨通了翠云家的电话,接着里面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声音。三姜扣上电话,“怎么样?我没糊弄你吧,总不至于出什么事吧!”

“出事用不着你找她,她早就来找你了。横看是你的电话她根本就不接;一会再接着打,真是气死人!”贺姝说。

四姜一步进屋道:“别催了,我刚打过了,羊早就圈了,听说有两个产羔的,大哥正忙着接生呢。”

“什么?大哥接生?”贺姝诧异地笑了,“一个羊接啥生?它自己还不会下,也不看看什么日子。大哥这倌儿可当大了哈?一专多能,放羊还带接生的。也就抓大哥这么面乎的吧。”

四姜说,大哥这叫爱岗敬业,听说糟蹋一个羔儿就要扣一百五十元钱呢,大哥不怕扣钱嘛。贺姝又说,真他娘够黑的,我就看那娘们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为这点事,全家人又嚷嚷一通。最后二姜决定,大哥不回来就别等了,孩子们饿就先吃着,领导同孩子一起吃,我们哥儿仨也垫补一口;东西多了,没有不会再做嘛,非等这顿干么?完事该干啥干啥去,晚上我们哥儿仨再陪大哥弄两杯。二弟媳说丈夫,看我们家老二,一年也不作回主,今儿这主做得咋就这么得人心呢……要不老三你骑摩托车去接大哥一趟,反正路也不远。三姜说,甭接,每年都有人送,一会还不送回来。

“不接拉倒,反正我是等不及了,姐妹们,来,别愣着啦,往前围桌,咱们和孩子一起吃,完事收拾收拾桌子好接着搬砖垒长城不?”

至此,一家人才嘁嘁喳喳围在桌前吃午饭……

此时的老姜呢,的确脱不开身。

翠云家的羊圈内,两只刚产下的羊羔在母羊的舔舐下正艰难地爬起,老姜抖着一双湿漉漉的手,不停地用袖口擦拭着额头上的虚汗,那娘儿仨静静在一旁观看。老姜说,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好兆头,双喜临门啊……让它舔舔吧,一会就硬棒。我也该洗洗手、换换衣服回家过年了。翠云让女儿快上屋给你姜大爷倒热水去。

小霞回屋。

翠云又吩咐儿子快去给你二叔打电话,让他抓紧把摩托车骑来,送你姜大爷回家。

老姜反倒不急了,连说慌啥嘛,新年的钟声不响还是今年。也许啊,你今年是四喜临门,还有两只羊也不爱吃草,老就站那寻思,也就最近一两天的事,你多留心它俩点吧,一会也拨出来放到这圈里来。年前要不下,就多注意年三十晚上或初一二这两天,别看起《春晚》什么都不顾,产妇放在第一位……如果母子有个好歹,你可别怨我,我可提醒过你,更不能扣我的工钱。

翠云说大哥,要不你在这过年得了,家里吃的喝的都有,糟蹋一只怪心疼的。老姜使劲摇着头,不行不行,甭看我人不咋地,却还总有个忌讳,无论走多远,年得回家过,金窝银窝也比不上我的土窝儿;我还有三间房子一处院,整整一年了,也没个烟火,回去看看,烧烧炕,打扫打扫,也算是个家。至于你的羊糟不糟蹋,那我就不管喽,我总觉得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给羊接个生啥的,总比我这光棍儿汉有经验呢,还是嫌脏、不愿意干?翠云说,你不羊倌儿嘛,这活儿理应是你的,你不干谁干?老姜说,羊倌儿也得放假、也得回家过年呀……你看你看,咋还一脸的沮丧呢,我又不是不回来……你就干脆承认我是你的主心骨、靠山不就完了嘛,家里没个男人确实不中对吧?嘿嘿……

“滚一边子去,你也配?”翠云骂了句。

二人走出羊圈。

大军从正房出来向母亲汇报,连打带接一共俩电话,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妈您先听哪个吧!翠云骂他妈这熊孩子,先听好的。大军说,姜大爷家又打电话催了,酒菜都摆好了,就等姜大爷回家赴宴了。翠云没好气地说,谁让你接他们的电话?这家子追命鬼,没一个好种儿,一会还不给你们送回去;你怎么跟他们说?

“一会儿就送回去。”

“坏消息呢?”

“我二叔喝多了,来不了。”

“什么?昨天答应好好的,他怎么还喝酒了?也不怕喝死!”翠云又骂。

老姜又是嘿嘿一笑:“这家子人,同样没个好种儿……”

“你还笑,没人送看你咋办!”翠云说。

自从老姜吵吵着要回家过年,她就一直不痛快,现在的脸子拉拉得更长啦。

而这点小事又岂肯难住老姜?没人送他可以走着,长腿就是用来走路用的嘛!于是他洗洗手换上衣服准备马上就走。翠云像抓小鸡般揪着袄领子又把他拎回;大老远的路空着肚子怎么行,先吃点东西再说,看你兄弟媳妇哪大差吃口饭的工夫,备不住林会一会醒酒呢。老姜说,这几步道也就个吧小时的事,放羊的还怕走路?林会一旦醒不过来咋办?不把我的事给耽误了嘛,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呢。翠云白了老姜一眼,除了吃饭你还有啥事,回家忙着跟灶王老爷上西天汇报工作呀?随后吩咐女儿,给你姜大爷烫杯热酒,拣锅里煮烂乎的骨头捞上几块来,抽匣里有两千块钱也带上,回去也好给孩子们压压岁,我到羊圈看看那俩下羔的羊。说着,翠云去了羊圈。小霞按母亲的吩咐去做了。趁人不备,老姜伸手端起那杯热酒一饮而尽,然后拿起一块猪骨头,一面啃一面奔门外走去。到大门口,正好被从羊圈里出来的翠云瞥见,于是问跟出来的女儿:“哟,他、他就那么走了?还啃着骨头……酒呢?”

小霞说:“趁我俩没注意,一口就给掫啦!”

“我的那个天,他也不怕呛死!”翠云叫喊着追出门外,“我说你慢点走,忙啥?杆儿手玩意,要饭吃的命!”

老姜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屋里,母子三人端上饭菜,翠云吃了几口,还是放心不下。于是下地穿上外衣,戴上手套,扎好围巾,然后让姐弟俩先吃吧,别等她。姐弟俩问她干啥去?她说快送送他吧,别冻死到路上就麻烦了。说着,她骑上自行车随后追出。小霞和大军跟在后面喊妈,你回来,我们俩送还不行吗?

翠云径直奔村头的柏油路驶去。

往日川流不息的公路车辆明显减少了,刚喝下的那杯热酒逐渐发挥了作用。此刻的老姜像一个失去理智的麻风病人,迈着癫狂的步子,尽情在宽敞的路面上狂奔。他撸掉风帽,橘红色的晚霞照在他那明亮突兀的前额和脸上,使整个面部更显得黝黑发紫。他不住地转动着身子,时而前行,时而退步,时而扭动着屁股,时而迈起了太空舞步。整个身子是那样的飘逸潇洒、轻盈矫健、惬意无比。翠云追上他时,手中的骨头已在运动中啃食光了,然后往路基下一撇。

翠云骑车和他并行。

“比兔子还快,后面又没有拿枪的追你,忙啥?”翠云骂。

“嘿嘿……刚走就急着来追我……其实我不怕拿枪的,就怕有人留下不让我走。”老姜说。

“上来吧,我送你几步。”

“不用,回去吧,我能走,天挺冷的……还没吃饭吧?我成天跑山,早就练就仙风道骨了,再加上那杯酒……不信你看,飘儿飘儿的,像风?似雨?又如云……书上又说了,生命的最高境界,就是不再使用多余的肉体,而是以气体形式存在,佛家把这叫做‘涅槃’。噢,学问太深,没听懂是吧?不信你下来走两步,走两步……”

老姜抖动着小手,尽量把活力四射的一面展示给翠云看。

“屁,我看是进火葬场、烧成灰、然后爬大烟囱飘了。”

“不管咋着吧,人的任何感知都是由神经来支配的……什么是幸福?其实幸福就是一种感受,与其它无关。比如妹子你吧,此刻最大的幸福并不是有多少钱、面前站着一个多么帅气的小伙子,而是逮住一个给你家放羊的羊倌……”

“呸呸!大过年的,可恶心死我!我说你还上来不?不上来我可回去了啊……来,上来吧,我送送你,每年都送,今年不送也不合适,也省得你那几个兄弟朝你翻白眼儿、骂你窝囊……你若真能坐到后衣架上,我就承认你成仙了。”

说着,翠云放慢了车速。老姜明白,她这是将军。于是他单手抓住后衣架,紧随几步,然后纵身一跃,谁知裤腿脚没躲利落,在车轴上一刮,只听“哎哟”“噗通”一声,整个身子横着往下一躺一砸,翠云手中的车把一歪,连车带人四仰八叉躺在路面上。幸亏翠云双腿一叉没被摔到,但她还是照准老姜的屁股狠狠踹了两脚:窝囊,废物!连个车都上不来,你说你还能干啥?晚上睡觉许没跐梯子上炕?明天再听你瞎白话,看我不缝上你的嘴!

老姜掐死般不再吱声了。

翠云将车扶起,又正了正车把,见老姜一脸委屈的样子,于是又缓和一下口气问:

“咋样大哥,摔伤没?”

“没有。”

“还能坐车不?”

“能……”

“那就扶着我的肩膀,你先坐上,然后我再骑。”

于是翠云单手握把,腾出一只手来将老姜拦腰一抱,借助这个劲儿,老姜扶着翠云的肩胛,双腿一蹦,二次又坐上自行车。

车在柏油路上狂奔,刺骨的寒风无情地扑向二人的面门。翠云让老姜贴紧点,太阳快压山了,又是顶风,这工夫最冷。老姜再没敢多说一个字。乖顺地答应着,然后往前靠了靠,顿觉有股暖流涌遍全身,同时袭来的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沮丧与屈辱。他轻轻叹息着,委屈的泪水抑不住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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