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弥漫着浓浓的愤懑气息，皂隶们冷视着张尘，对这个与山匪合谋弑父的青年，流露着愤怒的情绪。

面黑捕头催促道：“张尘，证据确凿，赶紧签字画押，不要浪费时间。”

张尘无动于衷，目光汇聚在一旁的杨山身上。

杨山浑身血痕，身体受伤严重，几乎无力站着，全靠衙役托起双臂，双脚脚尖前倾点地。

他似是有所感应，强撑开眼缝，目光与张尘短暂相接，眼里有一丝歉意，但很快又慌忙躲闪，低下了头，嘴里低声发着痛苦呻吟。

县太爷贾令神情不耐，惊堂木重拍堂案，冷漠道：

“犯人张尘，难道真要本县令让人杖打你二十大板，方可认罪伏法？”

堂中皂隶紧握杀威棒，怒目张尘，跃跃欲试。

张尘从杨山身上收回目光，缓慢吐出一口气后，转而面对贾令，不惧与其对视，直言道：

“大人，我冤枉。”

“冤枉？你当然冤枉！到了这里的犯人，那个不喊冤的？都铁证如山，还喊冤枉，看来真是在讨打。”贾令冷笑连连，浑浊的双眼泛着讥讽冷光。

张尘清白与否他心里当然门清，怪只怪其不谙世事，一座慈幼院敢向他开价三百两纹银。

他贾令贵为县令，想要的东西，需要银钱买？

蠢货。

贾令褶皱的脸下，隐藏着数不清的鄙夷和戏谑。

贾令刚想下令皂隶杖刑张尘，公堂中响起平静的声音。

“大人说铁证如山，敢问大人，当真是铁证如山吗？按大乾律令，各州县官员若有造成冤案错案者，其罪惟均！”

张尘目视贾令，面无表情。

贾令神色微变，目中利光迸射。

其罪惟均，也就是罪过与犯人相同。

“放肆！竟敢如此与大人说话，成何体统！”面黑捕头怒喝。

张尘如若未闻，只是平静地望着贾令。

张尘的平静让贾令心里有些生疑，难道他有翻案的本事？

绝不可能。

要想翻案，要么证明杨山说的是假话，可杨山已经被打得对自己唯命是从，绝不敢改口。

要么，就证明玉佩不是给杨山的报酬。可是，能证明吗？玉佩是张尘上一次来县衙掉落的，被他拾得。除了他外，无人看见。张尘根本就没办法辩解玉佩是掉落的。

贾令不动声色，道：“张尘，你说本官冤枉你，还搬出大乾律令。未免传出本官断案不近人情、屈打成招，就给你个狡辩的机会。”

张尘心中微松，给开口的机会就好。

他就怕贾令强势，完全不给辩解机会。因此，甚至都不敢说这是贾令的栽赃陷害，只敢说自己被冤枉。

张尘朝着贾令道：“大人，可否允许我询问杨山几个问题。”

“问杨山问题？”贾令皱眉，视线落在杨山身上，杨山立马就被吓得浑身颤抖，低头躲避。

见此，贾令料想张尘也不可能从杨山嘴里问出什么，点头道：“可。”

张尘也没客气，来到杨山前，围着他走了圈，时不时点头，验证着心中所想。

“张尘，你不是要问问题吗？围着杨山打转干嘛？”面黑捕头皱眉道。

皂隶们神色好奇，小声交头接耳着：

“张尘在搞什么？装神弄鬼吗？”

“哼。不死心呗，都铁证如山还想翻案，白日做梦。”

“这张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贾县令在任三十年，审理大大小小案子数千件，从无冤假错案，因此得了个青天大老爷的名声。他这与匪共谋弑父的案子，就是我来审也能审明白。他怎么敢说冤枉的？”

“要不说咱大人能得民心呢？哪怕对这种杀千刀的犯人，也允许其有自辩的机会，换作其他大人，早就杖刑伺候了。”

“……”

杨山对于面前青年的行为也很诧异，不过更多的是羞辱感，因为青年看他太认真仔细了，就是他婆娘也没有这样看过他。

过分的是，张尘还前倾身子，闭目嗅着他，好似在闻香识“男”人。

他虚弱开口，生气道：“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贾令答应过他，只要能让面前的青年承认与他同谋弑父的罪行，便能减轻他三年罪行。

他一开始是不答应的，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做诬陷他人清白的小人行径？更何况，被诬陷的人一旦罪名坐实，还是砍头的罪行。

然后，他就被贾令让人施以刑罚，弄成这副鬼样子。受刑是很痛苦的，在极度的痛苦中，他又想起一句话：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笑什么？”杨山皱眉，眼前的青年竟然对着他在笑。

张尘收敛笑容，轻声道：“谢谢，我问完了。”

“？？？”杨山满脸疑惑。

你问啥了？

张尘却不再搭理杨山，他走到公堂正中，道：

“大人，他不是山匪！”

贾令目光一凛。

面黑捕头眉头紧皱。

皂隶们面面相觑。

杨山猛然抬头，脸上出现肉眼可见的慌乱。

“胡说！山匪杨山乃是本捕头亲自逮捕归案，当时他可是正在抢夺一名妇女的荷包，可以说是当场擒获。而且他自己也承认是来自者屋山的山匪！怎么可能不是！”面黑捕头来到张尘身边，质问道。

张尘没有搭理面黑捕头，而是问到贾令：“大人，是不是我能证明杨山不是山匪，就能证明我无罪？”

贾令眯眼，道：“假若杨山真不是山匪，那他就说了假，虽然不能完全证明你没有找他合谋害你父亲，却也让此案有了疑点，需要重新梳理。”

张尘点了点头，这才转头看向面黑捕头，道：“捕头大人，从你刚刚的话里我听出来，是杨山告诉你他是者屋山的山匪，对吧？”

面黑捕头缓缓点头，“没错，怎么了？有问题吗？”

张尘摇头，“没问题，不过，你可有去求证过？”

“我……”面黑捕头语结。

求证？怎么求证？求证个屁啊！

难道要他去者屋山的山匪窝，找他们匪老大问，我抓了你们的兄弟，你们看看这是不是？

张尘当然知道面黑捕头不可能去求证，没有多说，而是继续道：

“所以，杨山的山匪身份，都是他自己说的。”

“但他……真是山匪吗？”

张尘突然看向杨山，眸子流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