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郊，龙象寺后山。

高高低低的山岭嵌入茫茫云天，仿佛一把把利剑。

正值盛夏，群山环抱，青翠欲滴，雾气与山色渺渺茫茫相连，飘渺的白渗入沉郁的青。

苏长河带领着一名随行仆从，肩挑着装满起居用品的担子，紧随小沙弥的步伐，沿着山路缓缓向上。

举目望去，透过山林枝叶的间隙，远远可以看见几座茅庐。

他有浩然气加持元神，自是不容易感到疲倦，但随从和沙弥只是肉体凡胎，走走停停，终于快到尽头。

几座简朴的茅屋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并不宽敞的山腰之上，袅袅炊烟从茅屋中升起，缭绕在屋檐之间。

咚咚咚。

苏长河走到其中一处茅舍前，轻叩门扉，嘴上恭敬喊道：

“娘。”

过了一会儿，门内才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贫尼尘缘已断，施主请回吧。”

听那调子，如腊月寒冰，孤戾绝寒，教人难以想象这对母子曾发生了怎样的纠葛。

苏长河吃了闭门羹，脸上表情却无甚变化，仿佛早料到如此一般，他淡淡应道：“为居士准备了一些起居用品，已放在小院外了。”

这声音仿佛沉入山间的风，倏忽间被融入青翠，云深无迹。

“......”

空山似无人，耳边只有风“簌簌”吹动茅草的声音。

见屋中人陷入沉寂，苏长河示意仆从先跟随沙弥下山，自己信步缀在后面。

待两人走远，他双手负于背后，独自一人沿着山间小径缓步前行，目光随意挥洒，在四周的秀丽山色间游移。

突然。

“长河哥，我看你还是别徒劳了。”

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听起来七八岁的样子。

山风吹拂，只闻声音不见人。

几息之后，苏长河怀中忽地鼓动起来，一个巴掌大小的人偶扒着他的衣服，自行爬了出来。

细看那人偶，身躯是用泥土和稻草粗略粘合而成，脸上随意地点染着两抹鲜艳的殷红色，像是未完成的巫毒娃娃，竟有些可怖。

苏长河只笑笑不说话。

人偶见他不应，拽住他的领口，一边摇着，一边嚷道：“长河哥长河哥...”

缠磨了一会，却听苏长河淡淡说道：“你不知道比我大多少岁...”

“那不管，现在这身体就八岁!”人偶停下动作，挺胸抬头，理直气壮。

“对了，有人在跟踪你喔。”

“能闻到是什么人吗？”

“你叫我一声我就说。”

“......好妹妹。”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后。

“嗯...是两名方士。方巫同源，所以他们的味儿特别明显。”那娃娃头颅微微上扬，仿佛在抽动本不存在的鼻子。

“方士...钦天监吗，跟踪我干什么...”

苏长河摸摸人偶的脑袋，陷入沉思之中。

那人偶似乎很享受他的抚摸，如同小猫一样蜷缩不动了。

摸着摸着，苏长河停下手上的动作，问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那娃娃似乎有些不满。

“寒崖兄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但当初我并不了解他，你为什么坚持让我选择他当室友？”

“因为他身上，也有秘密喔。我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你们两个有秘密的住在一起，味道又相似，不是很好嘛。”

苏长河没有问她闻到了什么，只默默颔首。以他的聪慧，几乎立刻便猜到了——一定是李寒崖腰间那个神秘的葫芦。

那个葫芦，里面不是有一座仙府，便是住着什么神秘老爷爷的神魂。

他故意把那葫芦随身带着，恣意暴露，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人又走了一段，苏长河似乎从思绪中抽了出来，目光洒向西北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隐约可见一座通天高台，直插云霄。

他心中一动，问道：“你说，元狩帝为什么要修这个承露台呢？”

“反正不是为了求长生。”娃娃说着，语气十分肯定。

苏长河自觉压低了声音，“这些年，皇帝四处寻术士炼丹药，不是求长生又是为何？”

娃娃爬上他的肩膀，索性坐在上面，晃着双腿，“他修不成，现在没人能修成。”

“为何修不成？”苏长河打断了她，眼中闪过一道诧异。

娃娃高傲地扬着头颅，别过脸去：“哼，现在不能告诉你。”

“怎么都不能说？”

“对，不能说。”

苏长河摇头低笑，迎着山风拾级而下，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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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内的空气显得格外闷热，带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仅有的光源是那些摇曳的火把，它们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勉强驱散了四周的黑暗，如同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在火把的映照下，一群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武士显得格外精悍，他们的目光坚毅，如同等待出击的猛兽。

房间的最深处，一把气势雄伟的高头大椅巍然耸立，其上盘踞着一位体态威武、肌肉健硕的身躯。他的姿态流露出不可一世的霸气，仿佛是这片领域的绝对主宰。

下首，一位青皮模样的人跪伏在地，低声道：

“蛇王，那两个人，一个在镇抚司大牢里，另一个应是国子监学生。”

“可得到随身物品？”盘坐在大椅上的人开口询问，声音巍峨洪亮。

“有，有！”那人抬起头来，双手并作碗状，中间乘着几枚铜板。

“不如让老朽咒杀了事。”不远处的阴影中传来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

说罢，那老者一打响指，两名重甲武士走上前来，中间拖着一名幼丐，双眼紧闭，似是昏迷。

“虽然没有身体发肤，但这幼丐收了他的钱，又摸了他的手，勉强为媒，也可让他大病一场...”

“在国子监内杀人下咒...”被称作蛇王的人摆了摆手，沉声道：“没有必要。”

他顿了几息，虚指前方，吩咐道：“让文煞去办就好...”

老者向那两名甲士使个眼色，将那乞儿带下。那青皮也自领命下去。

蛇王扫他一眼，状似随意，悠悠问道：“另外，那些巫蛊娃娃，都埋到位了吗。”

“禀大王，已经埋好了。”

蛇王“嘿嘿”一笑，坐直高大的身子，阴影中投出一道怨毒目光，似有毒蛇缠绕：“好，告诉江齐，准备开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