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清晨八点的阳光唤醒了我，温暖的光落在身上，暖暖地，痒痒的，生活正用另外一种方式告诉我，刚刚的那一切都是一个梦。

护士小姐姐戴着口罩，但是依然能看得出来她眼角是带有笑意的，一如既往，只要是我醒来，护士就在为我打针。

“今天会有人来看我吗？”我的声音很平淡，或许只有我才知道我对探望这件事有多么地期待。

“暂时没有预约，但是今天我们张主任从外地回来了，可能会来看你。”

护士似乎一直都在笑着，记忆中一直是这样的，这样的回答至少让我不是很失落。

张舒宁这个主治医师对我还不错，很喜欢和我聊天，算是我生活中为数不多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生活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出场人物都是有限制的，似乎我的生活并不是很丰富，却又说不上自己缺什么。

打着针，我却依然喜欢坐在窗边，那里似乎充满生机。

我看着几个孩子在挖亭子边上的土，似乎是在寻找蚂蚁或者其他生物，多么美好的年纪，多么美好的生活啊！我就没有——

我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我好像没有的就是童年，不是没经历过，而是童年的记忆似乎被生生地割裂了一般，不是模糊，而是根本就不存在。

我冷汗直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又没办法说清楚自己想到了什么。

我甚至开始认为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场梦，因为只有梦才会没有逻辑，才不会事无巨细，或许真实的我还在昏迷？一切都是未可知的。我等待着张舒宁的到来，或许她能够解释我的一切，也许只有她才会解释我的一切吧。

看着亭子里的孩子被家长叫回家吃饭，我也重新坐到了床上，我发着呆，发现天花板上的水渍似乎越来越大了，难道是楼上的病房没有人住，并没有发现漏水吗？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推开了，张舒宁拎着外卖走了进来，她并没有穿白大褂，而是一身休闲装，就像是刚从外地回来一样。

不得不承认，张舒宁是好看的，整体的身材丰腴但不胖，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就像电影明星一样，举手投足之间有一些刻意为之的气质，不是很自然，也谈不上做作，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很好听。

“没吃饭呢吧？我刚从京都回来，给你带了烤鸭，有点凉了，将就吃吧。”

说着，张舒宁就将烤鸭放在了我床边的桌子上，一切都很自然，我觉得我们更像是老朋友。

我用手背摸了摸烤鸭，烤鸭还是温热的。

“挺好的，不凉，还温着呢。”

我说完话，发现张舒宁的脸色突然间怔了一下，随即迅速地恢复了常态。

“最近几天怎么样啊？我没在医院，不知道你的状况，还做梦吗？”很明显，张舒宁在转移话题，或者是我敏感了，医生嘛，关心病情是理所应当的。

“老样子，总做梦，甚至梦开始变得有逻辑了，怎么说呢？好像有规则了。”我还想继续说下去，张舒宁用手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我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有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都告诉我，你做梦大概率还是因为脑子里的肿瘤压迫了神经，会让你胡思乱想，这都是正常现象。”

“可能是吧，我今天还在想，自己怎么没有童年的记忆。”

“这也是肿瘤压迫神经产生的问题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今天的张舒宁似乎有些慌乱，她好像有些欲言又止，又好像有些逃避，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从明天开始，我就会调离咱们医院了，以后会有其他医生来接管你的，放心吧，都是最好的医生，你不用担心。”

张舒宁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但是能明显得感觉出来有些失落。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什么失落的感觉，只是觉得有些东西丢了，再也回不来了，有一点空空的，不想再说话了。

突然，张舒宁凑到了我的身边，帮我整理着枕头，以一种很小的声音跟我说了两句话，就像是怕别人听见一样。

然后，就被护士叫了出去，说是有急诊需要处理。

我不知道医生是不是有分工，是不是真的需要到住院部来找医生出急诊，我只是觉得护士好像很慌张，而张舒宁出去的时候，脸上似乎有泪痕。

我不断地回味着张舒宁留给我的两句话。

你看到的一切未必都是真的。

要学会保留自己的秘密，不要什么都说，包括最亲的人。

这两句话就像是人生哲理一样，很好理解，又很难理解，字面意思很好理解，但是放在我的生活里，总让我觉得有点奇怪，或者暗示着什么。

可能是我脑子里的肿瘤作祟，我有些不善于思考，想多了头会疼，但是对于我这个没有什么娱乐设施的人来讲，似乎也只能靠着胡思乱想来打发时间了。

至于我的手机，每天只有半小时的使用时间，我还需要和王女士和女朋友抓紧时间聊天，哪有什么娱乐的时间呢？护士说，电子产品会使我的肿瘤发生异变，所以严格控制着我对手机的使用。

我还真像是一只豢养在笼子中的鸟，活在自己的梦里，有些不够真实。

换句话说，总觉得自己生活太过寡淡，就像是一盆水，里边有各种调料，剂量又都不够，不是我期望生活应该有多丰富多彩，只是觉得少了很多东西，比如爱情、亲情——我拥有，但是不够浓烈。

看了夕阳，回了微信，继续吃了烤鸭，我又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不断扩大的水渍，期待着再次进入梦乡。

只是这次，我还没有睡着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走了进来，似乎在讨论着我，就当我想要认真听说些什么的时候，意识已经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起来，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