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井水，都有虫。

朱元璋还是不甘心，又让人去寺院水池里打水，然后放在玻璃片上。

池子里的水，虫的数量，赫然比前边多了许多。

老朱彻底相信了，他初时迷惑，旋即兴奋。

道衍做到了，他将佛经中只是佛祖空口无凭的话语，变成了可以验证的事实。

这一方面是他可以用这个事实回去打脸宋濂，并将道衍的防治瘟疫的方法执行下去。

另外，道衍至少也证明了他的价值？

朱元璋望着手中的显微镜，沉思许久。

“父……父亲，我能看看吗？”

朱标在一边看着皇帝来来回回，早就心痒难耐。

朱元璋闻言，将他抱起来，然后放在显微镜之前。

从显微镜里看进去，他看到了蠕动的虫豸，朱标第一次见着，也是吓了一跳。

微观的世界，总是让人沉迷不易。

朱标平时跟着朱元璋，处处以未来的皇帝要求自己，所以显得性格沉稳。

但今天，水中的那些虫子仿佛让他找回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天真。

“大师，这是什么虫子？”

他抛出许多问题，道衍都一一回答。

“公子何不试试开水？”

道衍和善地提醒朱元璋，朱元璋意识过来。

他让人去烧一些开水送过来。

朱标按照道衍的提示，将开水放上去。

他一看，顿时意兴阑珊。

“道衍法师，里边什么都没有……”

“对，里边什么都没有，这不就是我们要喝开水的意义……”

道衍温和的话语，让朱家父子怔住。

他们光顾着玩显微镜了，一时间忘了道衍做出这个东西真正的目的。

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

所谓病从口入，而这些虫子，就代表道衍口中的病。

若没见过虫子便罢了，再想起自己平时喝的水中居然有那么多的虫子，哪怕清冽的泉水也不例外。

朱标呕了一声，差点吐出来。

老朱比他好点，可心里也发誓以后能喝开水尽量喝开水。

“其实大公子也没必要如此，这天下之虫，八万四千，有许多更小的虫子显微镜也看不见！

但事情都有两面性，虫子有坏，自然也有好的。

比如我们肠子里也有一些【虫】，它会帮助我们消食……”

道衍没有去试图讲明白细菌，微生物和病毒之间的区别，那对于古人而言是非常难以理解的知识。

以佛门的水中虫出发，将卫生防疫知识传播出去。

一来可以潜移默化改变一下这个世界。

二来也可以跟朱元璋科普下科学知识。

“只要是虫子，都怕高温，煮开来的水不能治百病，却可以让很多本来不应该得的病，消弭于无形！

李施主想必也看到了。

泉水、井水和露天的池水，虽然都很清澈，但水中的虫子却有多寡的区别。

虫子越多，虫某种程度上说也该表水越脏。

由此可知，如果在瘟疫的时候，百姓逃荒……

他们吃喝聚集在一起，只能从一口井或者一些有限制的水源取水。

在反复污染之下，那水中的虫子数量将是何等恐怖？

病从口入，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这水就能带来很多麻烦。

若能净水，自然有助于消弭病痛。

这些都是很简单的科学原理，与神佛无关，也与符箓无关……

然百姓烧水，烧不起柴火确实是个客观问题，

所以在灾年的时候，官家出面用石灰消毒，也是一种权宜之计……”

他从水中虫开始，将空气消毒，水源，粪便等消毒方式推广出去，朱元璋频频点头。

他上次推广瘟疫之法，本身就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想要看看道衍的成色。

可如今就算没有验证过，但道衍已经将背后的原理证明了。

瘟疫有很多种，可除了肺结核，天花之类的瘟疫。

类似霍乱，乃至只是简单的拉肚子带来的电解质失衡，都有可能会带走古人的生命。

道衍救不了所有人，可他简单的方法，却能让许多不该死的人活下来。

正如他对朱元璋说的一样，能活下一个，就能给这个天下带来价值。

“可行！”

朱元璋点头道：

“那这个镜子能不能给我？”

“自然可以！”

“父亲，我去帮你收！”

朱标很喜欢道衍做出来的显微镜，他不等外边的高见贤等人动手，自己就冲上去准备将显微镜收走。

只是他动作太快，太急躁，却不小心将一片玻璃片碰掉。

玻璃砸在地上，碎裂开来。

朱标本能去捡，却被玻璃扎破了手。

无论是皇帝还是高见贤等人，纷纷脸色大变。

道衍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比老朱他们更快反应，飞速跑过去，却见朱标捂着手满是鲜血。

道衍想都不想，直接撕破自己外边的僧袍，然后抓住朱标的手。

“好像没啥事……”

确定朱标只是被玻璃割了手，并没有大的伤害，道衍松了一口气。

朱元璋跑过来，发现朱标没事后，脸色也缓和下来。

“父……亲，我错了，我打碎了这个……”

朱标指着地上的玻璃片，满是歉意。

“公子不必在意那些，就是一片玻璃片而已，回头我再给你拿点新的……”

道衍麻利地为朱标止血，然后包扎。

他说者无意，老朱此时才反应过来，那地上的透明碎片，是玻璃……

玻璃，为什么这么透明？

“这就是你做的玻璃？”

老朱小心翼翼地将一块玻璃碎片捡起来，语气中有些激动。

他记得道衍开的工坊，是玻璃工坊。

可他们先入为主的认为，玻璃应该就是那种不通透的，比玉还不如的状态。

哪怕刚才用了好几次显微镜，老朱也没想起来这是玻璃。

“对，显微镜本身就是靠着玻璃镜片完成对微观世界的观察……

李施主，您觉得这玻璃工坊有前途吗？”

朱元璋愣了一下，眼睛逐渐亮起来。

前途，那可太有前途了。

“这透明的玻璃，不仅仅可以制成那个……那个镜子吧？”

“没错！”

得到道衍肯定的答复，朱元璋：……

他突然意识到，那天他因为不好意思而帮道衍出了部分的银子，到底会给他带来多大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