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你确定明非一定会选择修行吗？”

姬羡仙下山前曾找到大家聊过路明非的事，他对于路明非会踏上修行路的事坚信不疑，师门里的其他人都表示疑惑。

二师兄强调要尊重个人意愿，他并非对路明非有意见，只是修行这事旁人是劝不上道的。

修行路上无亲友，非大毅力大决心者只会在半路成为别人的磨刀石，而像太清宫太上长老这脉师兄弟之间极为和谐的气氛实属罕见。

“有的人面具戴得时间太长，连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二师弟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明非。”

姬羡仙话一说出口就觉得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在了某个面具人身上，于是笑着解释：“小师弟表现得像是个扶不起的烂泥，可他的心里藏着一只野兽，只是他演的时间太长，长到连他自己都相信自己就是烂泥。”

“但人不能骗自己一辈子，每次我和他对视都能看见那只野兽在朝我嘶吼。”

姬羡仙轻声道：“在百年前的乱战里我见过太多那样的人，没人能一直当好舞台上的戏子，明非也不例外，总有一天他要摘下面具，去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这位大修行者负手而立，风在他身边聚集着结成了看不见的茧，姬羡仙的表情越发淡漠，如同匠人在山下为他精心打造的雕塑。

“那是兽性与人性之间的厮杀，修行之人必不可绕过的关卡。”姬羡仙平静地道：“便是他一辈子主动浑浑噩噩也避不开，我能看到命运为他编织的线，如我一般结了茧……选择？他没得选。”

人皇朝师弟们点了点头，身化虹光坠入山海，云雾缭绕间似有长龙翱翔于空，直扑九州。

四师兄挠了挠头，向来浪荡的脸上带着些衷心的敬佩：“每次看到大师兄站在这儿我都觉得下方的世界就是他的牧院，异种或是妖魔都是他圈养的牛羊，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放牧天下？”

三师姐轻声道：“九州本就是他的牧院，还记得大师兄的神通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是异种之王在他的威权面前也只能屈膝，天地也要为他让步。”

“大师兄以天地为炉、万物为柴，九州再大也不过是他的掌中之物。”

四师兄耸了耸肩：“我觉得二师兄的神通也很霸气，不比大师兄的神通差。”

面对自家师弟的调侃，杀胚师兄沉默不语，只是那双黄金瞳越发威严。

＊

“师兄，你睡着了吗？”

在路明非不断调整睡觉姿势的时候，小师妹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床那边传了过来，衰仔回道：“对啊，我睡着了，呼噜呼噜。”

“呼噜伱个头啊笨蛋师兄！”苏小小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看向他：“我警告你不要半夜爬到我床上！到时候我一剑劈了你！”

“本师兄对又平又矮的小萝卜可不感兴趣……别砸别砸！师妹你天下第一可爱！我感兴趣！很感兴趣！”

路明非本能地嘲讽一句，下一刻就看到可爱师妹从被子里钻了出来，随手握起旁边的花瓶就要砸过来，吓得他连忙求饶。

“咦~师兄你变态啊！”苏小小一边恶心一边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轻哼道：“反正你不能偷摸着上来，男女有别！”

“是是是……”路明非在心里嘀咕小师妹反应可真够迟钝的，当初她非闹腾着要和自己睡一屋，都过去老长时间了也没见她说男女有别，难道她真一夜之间就成大女孩了？

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

路明非躺在地铺上看天花板，他没什么睡意，发现回不去现实世界后有些慌乱，但仔细想想其实那边的世界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婶婶看他碍眼的很，叔叔就不多评价了，胖堂弟肯定是觉得路明非不在比在更让他开心，老爸老妈那边如果得知自己出了事会特地飞回国吗？也许信都传不到他们那里去吧。

陈雯雯会失去她的得力助手，学校里的其他人少了个取笑鄙夷的对象指不定同学之间的气氛会更和谐有爱一些，毕竟他路明非就是个颗老鼠屎不是？班主任都不止一次说过要没他在这锅汤能煮得更香。

可能小天女会为此感到寂寞吧，毕竟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败犬同盟成员，虽然路明非觉得她对赵孟华也不怎么上心就是了，根本没看出苏晓樯有正经追求某人的迹象，害得“楚子航第二”白白期待了一番。

靠，这么看来现实世界根本就是回不去也没差吗！路明非恶狠狠地想，但他其实还是想回去的，总觉得有些他还没想到的东西无法割舍。

房间里只剩下一盏烛火明亮，小师妹今晚似乎有些心事，嘴上说着男女有别，却抱着她的小被子凑到笨蛋师兄的旁边去了。

“别说话，不然我就用枕头把你的脸和嘴巴都蒙住！”

女孩的名字里带着小小，人也的确小小的，穿着严实又可爱的睡衣，精致得像是摆在床头的布娃娃，软绵绵、香喷喷的，所以才让三师姐这么冷艳严肃的人偶尔也会爱不释手。

“睡不着？”路明非转过头看向苏小小，师妹的威胁听起来可怕，但总有些外强中干的感觉。

“嗯。”女孩难得很诚实，没有表现出她一贯的早熟，展现出了小女生该有的娇弱。

苏小小确实睡不着，这里没有她喜欢的大床，没有供她玩乐的电子仪器，满腹心事都没办法告诉任何人，才觉得自己很孤独。

以前总觉得爸爸妈妈晚上的关心很繁琐，同学间互相恭维来恭维去的聊天让人烦躁，可在另一个世界的夜晚就显得格外让她怀念了。

其实这里很好，有疼爱她的师兄们，山下有名义上的亲人，可真正能让苏小小感到放松的地方只有路明非的身边。

这会儿女孩才能稍微体会到一些路明非的难处，原来他的孤独一切都有迹可循。

远在国外没有音讯的父母，把他当外人的叔婶一家，嘲笑鄙视他的同学……

现在的苏小小只是想一想就觉得窒息，忍不住想要问他：“你不难过吗？”

或者说，你不感到孤独吗？

可她没有问出口，只是静静地待在路明非的身旁，感受着如潮水般快要将世界吞没的孤寂。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生活吗？她想着，情不自禁贴近身边的笨蛋师兄，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