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男生都是这么敏感的生物吗。”

路明非拒绝了苏晓樯送他回家的提议，大概是担心坐着小天女家的奔驰S500回家会被婶婶当成自己挑战她权威的某种挑衅，衰仔在做任何事时都仿佛有着不得不考虑的苦恼。

自由这个词其实距离路明非很远，每个人都以为他很自由，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被绑住腿的囚犯能活动的空间是多少。

“哎。”苏晓樯坐在车的后座，她通过后视镜打量那个逐渐被车甩远的路明非，发出声微微的叹息，她似乎也在苦恼着什么。

司机专心开着车，于是坐在副驾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回道：“青春期的男孩自尊心都很强，他不接受你太多的帮助可能是因为想要维持你们平时互相平等的位置。”

“我又不会因为这个看轻他，再说了路明非这家伙又没什么脸皮，我带零食去学校的时候他比谁都吃的勤快。”

苏晓樯轻轻用脚踢了踢座位，女孩在上车之后就发现苏父就坐在副驾，听说是被妈妈赶出来接她回家的，不过小天女觉得其中肯定另有原因。

“你不会看轻他，但他自己会。”

苏父正捧着份报纸看，头也不抬地道：“女孩在青春期会有容貌上的焦虑，男孩则更会因为穷而感到自卑，不过仕兰高中的学生在这方面倒是还好，可伱这位小朋友是特例。”

“我今天来了一趟你的学校，他的叔叔婶婶给我的印象很深，还有你们班主任对他的态度，他在班里应该没什么关系好的朋友吧。”

苏父这会儿抬起了头，透过镜子看到了女儿神游天外的表情，继续说着：“家庭的原因让他觉得很辛苦，他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被人同情，所以很少和人走的太近。”

“那你很了解他咯，爸爸。”苏晓樯在后两个字上咬重，苏父一阵无奈，自家女儿的醋劲儿和好强混杂在一起总会让人捉摸不透。

“我不反对你和他交往，至少比你班那个赵孟华强，年少慕艾尚能理解，暗地里把其他人放在明面上吸引火力、借此抬高自己的手段在高中生过于少见，城府不多小聪明倒不少，代表他的品行有问题。”

苏父在学校里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路明非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仕兰高中的名人，赵孟华把他暗恋陈雯雯的事大肆宣传，路明非的底裤都被陈雯雯的其他暗恋者扒下来了。

嘲笑和不屑，刻意的贬低几乎将路明非塑造成了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全校公敌。

无论是路明非的心事还是他的家室都被人们摆在明面上观赏，指指点点，这些有色眼光和隐隐的敌意让不明所以的路明非更加不敢靠近别人了。

“真是笨蛋，被人这么玩弄还什么也不知道，还有陈雯雯……”苏晓樯沉默了会儿，她和路明非刚开始的眼光都不怎么好，此时反倒不好笑话他了。

一个人在失意时总会自嘲，仿佛把自己贬到最低就不会再因为他人的贬低而难过了，不让他人对自己抱有期望，就不会让人失望。

路明非就是这样一种人，这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他每每遇到困境时第一反应：逃避。

就像今天苏晓樯的提议，路明非害怕他的生活一成不变，但也怕习惯的生活被改变，所以他又一次选择了逃避，和他过去的人生一样，在仅有A与B的选项中选择了不作为。

“被别人拉起来和自己站起来是两回事，”苏父也注意了会儿那个在黑夜中彷徨的少年：“男孩总有长大的那天，在那之前无论你做什么都很难改变得了他，拔苗助长也不是件好事。”

“知道了啦，我也不是拔苗助长……只是……只是有点不放心。”苏晓樯幽幽地道：“就像在路边看到一条被遗弃的小狗，也许他没有那么可爱，但他小心翼翼讨好你的样子总会让你想到小时候的自己。”

“男孩不会一直当讨好别人的狗，他们生来就是为了在荒野中奔跑，在那天到来之前他们会选择等待，直到死亡，或者成为一头狮子。”

小天女听得想笑，心想爸爸都多大了还说这种听起来很中二的话，可她忽然想到了糖果在路明非面前被踩碎时少年如同死去一般的眼神。

不，不是死去。

是有什么重新活了过来，那一瞬间少年的身躯被某种不知名的存在占据，怯懦的灵魂短暂死去，暴虐的君王从沉眠中苏醒。

就像是大火的漫画《火影忍者》一样，鸣人暴走时会运用被封印在他体内的九尾的力量。

那是一只拥有九条尾巴的妖狐，它曾经苏醒过，杀死了鸣人的父母、践踏着村子，也彻底改变了鸣人的一生。

——那么路明非呢？他的体内会不会也封印着什么怪物，一旦出笼就会毁灭世界。

苏晓樯觉得自己也被影响得中二起来，她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睡觉了，现实中的路明非是个被自己罩着的衰仔，梦境中的路明非却是傲娇小师妹的靠谱师兄。

也不是说现在的衰仔不好啦，只是强势的小天女偶尔也会享受被人疼爱的感觉，两个路明非其实她都不讨厌，因为她知道那都是路明非，陪在她身边的路明非。

刚开始做梦梦见路明非的时候苏晓樯还当自己是昏了头，怎么能梦到这个衰仔？

可梦境里的世界着实有趣，御剑修行、奇门异术，使用神通时绽开的黄金瞳瑰丽又危险，让她很快就沉迷其中。

也是在那里小天女才想着更深入去了解这个在现实里时常惹她生气的笨蛋路明非，他们在白天的学校里相见，在夜晚又形影不离。

很多天的观察下苏晓樯发现路明非和过去有了些差别，但也没认出自己，所以乐得继续隐瞒下去，默默地注视着这个男孩。

苏晓樯在路明非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一直观察着他，看着他被群体排斥、看着他游离在世界的另一面，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走进那间网吧。

苏晓樯想路明非活的可真没意思，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想看着他，想要突然挤进他的世界嘲笑他那会儿懵逼的表情，想要打破他的孤寂一起在教室的夕阳里读秒，想要让街道上孤苦的影子两两成双……

她想要看到路明非不再那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