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昭说，你们十六人是厌倦了白玉京的挟制，才转而追寻‘春秋鉴’里的隐秘。”

两人穿过小公园里的人工湖桥，湖边绕着成片垂柳，透过树影依稀可以看见对岸零星散碎的灯光。

“不过照您这么说来，这十六人中的某几位，目的可不是这么单纯。”

老爷子笑笑：“的确如此。你见到他了？我都记不清这家伙消失多久了。”

“那时候大家都年轻，意气相投也是真的。经历了这一遭，想必你也深有体会，摆在眼前的世界从未如此宽广过，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自己是这无限的未来中的幸运儿。”

白月棠不置可否，顾祝由狰狞丑恶的模样在眼前闪过，也许比起醒老头他们来，他只是运气差了些，可运气这东西，谁说得准呢。

“您的那些老伙计还剩几位呢？不瞒您说，醒爷，吴昭早就死了，而那个顾祝由……”

白月棠抿着嘴，两人对视一眼，陷入短暂沉默。

“最执着的那几个愣头青，不是死了就是失踪，现在算上我和小阎，也就剩九个人了。”

“小棠，恨我把你牵连进来么？”

白月棠轻笑，“恨什么，您能在那个时候想到我，我很开心。很庆幸你没事，也庆幸或许还能有朝一日，找到我老爹，我原本以为，他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已经死在那场大洪水里了。”

“当时环境使然，他远离家庭，也是为了你们好。虽然说天官们的争斗很少会殃及亲友，但总有例外。”

白月棠这时想起件事来，空气中泛起透明波纹，磊落骨稳稳托在掌心。

“您一直很宝贝这刀，可惜被我弄坏了，即使修复，也不是之前的那柄了。”

老爷子伸手在刀锋上点了一下，不胜唏嘘，“我一直收着，是怀念故人罢了，这东西本身品质一般，嘿嘿，看起来你小子，这一趟收获不小么，说说。”

两人沿着湖边慢悠悠溜达，白月棠献宝似得，把自己那点家底一件件抖落出来。别的老头倒也不怎么上心，唯独拿着【尺木】摩挲了半天。

“您见过类似的东西么？”

醒世君摇头，“不是老头子夸口，白玉京这无穷世界里的秘宝，我也算见识过不少。不过这东西的价值，难说。”

白月棠又拿出从楼船上拓来的‘真列’给老头，把和那个神秘女人的交易也说给他听，“醒爷，其实您和婆婆也不知道我老爹究竟去了那里吧？”

老爷子捏着那一沓纸，看的专注，闻言摇头：“的确，他当时离开的很匆忙，要是有他的确切消息，这十多年，我也能查出个大概来。”说着抖了抖手里的纸张，“能随时随地交易，这是很高的权限，最低也是伏魔天官那一档的人物，能被这种人盯上的东西，不会简单。这些人不管性情如何，对自己信誉看的还是很重的，你不用担心他们食言。”

“这我倒是不担心，就是听说负责联络的那小子叛逃了，我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人家大人物，未必会主动为这事找我的。”

“哦？因为某些原因想脱离白玉京的人不是没有，但一个接引使，怎么可能？这种小角色没什么价值，他们本身也没能力逃过之后的追捕……”

老头皱眉想了想，“除非有资深的三界伏魔天官帮他，但那些可都是天官里的佼佼者，谁会对一个接引使有兴趣呢？”

白月棠想到一件事，“我的事件被修改过，从那以后这家伙就跑路了。您说会不会是有人，看着我手里的东西眼红，想阴我呢？”

醒世君摸着下巴沉吟道：“一般来说，滞留后确实会有灵曹官以上的天官回收天授印，但篡改事件任务，瞒不过纠察灵官的耳目，那会受到相当严厉的惩罚。高位者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低位阶的又接触不到回收类相关任务。”

“有没有可能，有人盯上的是我的天授印。”

老头琢磨一阵，还是否定了白月棠的猜测：“觊觎【春秋鉴】的人不在少数，但它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珍贵。这东西能在我手里保存这么久，是因为早就有高位的大人物鉴别过，它所蕴藏的特殊性已经被破坏了，它的收藏价值远远高于实用，不会有人冒着被纠察灵官盯上的风险做这种事。”

“而那些小鱼小虾，老头子我都不放在眼里，接引使不会为这些人断送自己的。”

“那……你们这群老友里，没有这样的人么？”

醒老头哈哈大笑：“小棠，你太瞧得起我们这帮人了。你知道什么叫‘退休’么？”

白月棠曾经从阎婆婆那里听到过这个说法，但他自己揣度，绝不会是老干部退休那么简单。

“其实所谓退休，是一项白玉京高位大人物们，为在自己手底下劳苦功高的老人们保留的一项特殊权利。事实上从每个人开启第一次事件时，他们都要完成每年八到十二次不等的事件，无休无止。”

白月棠暗暗摇头，“这么黑？”

老爷子没理会他的调侃：“当初，为了【春秋鉴】死了不少人，最后难免把恩怨带回来。所以我的老上司联合几位高位人物，准予我们几个‘退休’。天官一旦退休，就不用再经历白玉京下发的事件，所有天官也不得再纠缠处于‘退休’状态的人。”

“那之前纠缠你的那灵曹官是什么来路？”

老头嘿嘿冷笑：“我的老上司死了，我猜是新人要立威罢了。”

白月棠细细咀嚼老头子的话，总觉得他隐瞒了一些信息，顾祝由的疯狂和吴昭的自我牺牲，以及阎婆婆之前的态度，他能从中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如果真像老醒说的这样，那在他眼里，这一切就太过轻浮可笑了。

但他始终相信老醒，最终爽朗一笑：“不想这些了，先去见见你的老弟兄们吧。哎，我说，这些个长辈们见我，会不会带见面礼呢？”

“臭小子，想什么呢你。”